第80章 流光搖塵

第八十章 流光搖塵

日已西斜,木流光和女兒木搖塵並轡在灑滿林蔭的小路上緩行。 木搖塵今年剛滿二十歲,桃李年華,這個時候的女孩子隻會為了一件事發愁,那就是愛情,可偏偏我們的木搖塵正好有一個中意的如意郎君,所以,此刻她無憂無慮,正悠閑地細數著沿路的花朵。 而木流光這個時候可是苦惱透了。

近來江湖上發生了多件滅門慘案,件件都是無頭公案,木流光受養蝶人之托,徹查此案,短短半個月內,走訪了十三個省,勘察了六十多個門派,全無一點線索,弄得木流光食不知味,寢不安席,更要命的由於多長時間的思考,再加上休息不上,多天來他一直覺得頭昏腦脹,根本無法靜心思考。隻聽,他長歎一聲,雙手放到腦後,在馬背上躺了下來:“哎,搖塵,搖塵,你爹爹我怕是要毀在這案子上了!” 木搖塵噗哧一笑,眼珠子溜了幾溜,笑道:“嗬嗬,老木,你不是說了要另辟蹊徑嗎?怎麼這徑還沒辟出來,你就要打退堂鼓了?” 木流光藐了她一眼:“哎,老天爺為什麼要咱倆做一對父女呢?” 木搖塵嗬嗬一笑:“哎,老木你躺到馬背上去幹什麼?當心睡著了從上頭跌下來!” “胡說!”木流光喝道,“誰說我要睡覺了?我隻是想改變一下自己觀察江湖的……角度。” “咳咳”木搖塵清了清嗓子,把手摸在下巴上做成捋胡須的樣子,用老人的聲音說道,“先人有言:現在,越來越多的人,都在說什麼應該換個角度觀察世界,可是究竟是觀察世界的角度要變,還是這個世界需要變一變?” “哈哈哈哈……”木流光終於開懷大笑,“是我們調查的方式需要變一變了,木搖塵,我讓你調查墨心碎的行藏你調查出來了嗎?” 木搖塵神秘的一笑:“話說,還沒有。” 木流光鼻子一歪:“那你笑什麼?” 木搖塵道:“隻因我沒打聽到墨心碎的行藏,卻打聽到了,一句話。” 木流光清了清嗓子:“什麼話?” 木搖塵搖頭晃腦的念道:“欲尋墨心碎,先找神醫鍾離昧。” 木流光失望的歎了一聲:“話說,這句話我也打聽到了!” 木搖塵搖頭道:“但你卻不曾打聽到鍾離昧將會出現在哪裏。” 木流光一下子從馬背上坐了起來:“哦,這麼說你確實知道的了?” 木搖塵笑道:“話說,神醫鍾離昧今天下午,將會到據此三裏外的柳林鎮上的柳花館品嚐那裏的茯苓夾餅,據說……” “你這丫頭,怎麼不早說!”木流光雙腿一夾馬肚子,那駿馬一聲長嘶,撒開四蹄向前飛奔而去,揚起一天塵土,嗆得木搖塵咳嗽不止。 煙塵散去之後,隻見木大小姐憤憤的扔掉手裏的帕子,攥起小小的拳頭在眼前揮舞著:“這個可惡的老木,竟然不讓我把話說完!” 柳花館是一間小小的酒肆,館子裏的大廚施一味在柳林鎮頗有名氣,但更有名氣的是這施一味的招牌菜——茯苓夾餅。話說,大廚的招牌菜居然是一道小小的點心。說出來,肯定沒有多少人信,鍾離昧一開始也不信,但現在,他信了。因為,這個時候,那茯苓夾餅已經化作了食糜流在了他的胃裏,那東西入了胃居然還有一種涼絲絲的感覺,著實妙不可言。鍾離昧不禁閉上眼睛,細細體味它的妙處。 可他身邊的四個漢子卻臉露不耐之色,其中有一個長的最是滑稽——他好像與八字特別有緣,不但生的一雙八字眉,還留著一抹八字胡,此刻他的八字眉越皺越高,終於忍不住說道:“我說,大神醫,這茯苓夾餅您可都已經吃了十八個了,該嚐出它是什麼味了吧?” 隻見鍾離昧將右手食指放到了唇上:“噓——不錯,這夾餅的味道我是嚐到了,不過,依然沒有體會的透。” “什麼?”四個漢子齊道,“你還要吃?” 鍾離昧道:“呃,這茯苓夾餅,還是不吃了。” 四人長舒了一口氣,各自從桌上取回自己的長劍,齊齊站了起來,那八字眉道:“既然這樣,那神醫跟咱們走吧!” 鍾離昧把那根食指從嘴唇上拿下來,卻在四人眼前晃悠著:“不急,不急,這茯苓夾餅是嚐到了,可是這飯還沒有吃嘛!” 聽了這句話,四個人幾乎是跌坐到了椅子上,無名火再也按捺不住了,四張嘴,你先我後的朝鍾離昧罵了起來:“你還有完沒完,咱們四兄弟五天前在山東滕州遇見了你,請你到咱們司馬山莊,給咱莊主瞧病,可你呢非要先繞到這開封府歸德州柳林鎮來吃茯苓夾餅,我們一路跟你過來,馬都跑死了好幾匹了,你倒好,吃了這家說不行,吃了那家說不好,好容易找到了正宗本店,您老人家坐下就要了十八個,十八個就十八個吧,你整整吃了四個時辰,你拿我們兄弟當猴耍啊!” 又一個道:“還有,你昨晚子時悄悄從客棧爬出來,又被我們追回,我們問你想幹嘛,你說你要吃燒雞,我們兄弟四人費時費力的把雞燒好了給你,你吃了一口就吐了,說這隻雞出生三天後都沒長毛,不健康,吃了不好,我就納悶了,你連雞什麼時候長毛都看得出來?” 又一個道:“哼,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想幹嘛,這開封歸德是墨家的地盤,你到這兒來吃茯苓餅是假找墨心碎是真,對不對?” 又一個道:“你說你傻不傻,我們請你去給我們莊主瞧病光定金就拍了三千兩,你卻臭著臉不去,那墨心碎給你什麼了,怎麼你一見他就屁顛屁顛的呢?” “就是,這墨心碎算個什麼東西呀!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現在是有養蝶人、廖銀仙罩著他,等哪天養蝶人死了,廖銀仙廢了看他指著誰去!” “他墨心碎是老鼠,你就是老鼠身上的虱子……” 不管四人如何辱罵,鍾離昧始終微閉著眼,搖頭晃腦,仿佛仍在品味茯苓夾餅的餘味。 四人見他這若無其事的樣子,心下愈加氣惱,罵的就越狠毒。 就在四人罵到興高采烈,忘乎所以之際,一個一身白衣,身背寶劍的漢子走了過來,微笑著向四人道:“對不起四位,打攪一下。” 四個人齊齊停住嘴巴,看著白衣人。 白衣人右手一招,但見一道電光自他背上劍鞘中飛出,那般耀目,那般奪光攝華,四人不禁為之一窒,一窒之間,這道電光已在他們的頭上點了幾點,幾縷烏發簌簌的落到桌上,四人目瞪口呆之際,白衣人已然蹤影不見。

良久,那個罵墨心碎是老鼠的人,才故作鎮定道:“他刺得這四劍,若不是突然出手,我們四人,未見得就接不下。” “錯了,”八字胡道,“他刺得不是四劍,是八劍,隻是出劍太快,你沒有看清而已。”說著不由得朝他的同伴望過去,一望之下,心下一驚,隻見他頭頂上的頭發被人削去,露出的頭皮恰好構成一個“胡”字,再看其餘兩人,隻見他們頭上一個是“道”字,一個是“說”字,這就說明,那白衣人在他們頭上刺了不止八劍,遠遠不止,非但如此,在頭皮上刺下字比削下這四顆腦袋還要難,而且,隻刺字,卻絲毫未傷及頭皮,這力道之拿捏,著實令人震驚。

想到此處,八字胡忽然心中一動:“二弟頭上一個‘胡’字,三弟一個‘道’字,四弟一個‘說’字,那我頭上這個字豈不就是……但願不要是那個字才好。”想到這裏,卻見自己的三個同伴正在望著自己忍俊不禁——因為三人已明明白白看到,他頭上正是一個“八”字,眉毛是一個八,胡子一個八,這下子,頭上也有了一個八,三個八上下並排,著實好笑。 八字胡心中正暗自氣惱,卻聽一人“啊”的一叫,八字胡正沒好氣,叱道:“瞎嚷嚷什麼!” 一人指著一張空凳:“大,大哥,鍾,鍾離昧,不見了……” 八字胡大吃一驚:“是那白衣人,一定是那白衣人。

木流光在四人的頭皮上刺下“胡說八道”四個字後,不但順手提走了鍾離昧,還順手將柳花館裏一壇陳年花雕抱在了懷裏,並且順手丟下了一小塊銀子,以作酒資。 這個時候木流光正坐在馬上痛飲,柳花館雖是小酒館,這陳年花雕卻是貨真價實,一通豪飲下來,木流光直覺渾身暢快。他將酒壇子向身後一遞:“來,神醫,鬧兩口。” 坐在他身後的鍾離昧卻搖頭晃腦道:“酒乃穿腸腐藥,少喝為妙!” 木流光哈哈一笑,繼續豪飲,不到半頓飯的時間,一壇酒已被他喝了個空,他一把扔掉酒壇子,仰天吟道:“盛名美酒溫柔鄉,人間何處不留郎?” “哦?”鍾離昧忽然聽到一個宛轉如乳鶯,又微帶薄怒的聲音,“那接下來你是不是就要去找那個‘留郎’的‘溫柔鄉’去了?” 木流光的臉忽然紅了:“什麼話!木搖塵,你爹爹我豈是那種好色之人?所謂‘溫柔鄉’者其實是指讓人感覺溫馨的地方。木搖塵,木搖塵,你可不要以小女孩兒之心來度你爹爹之腹啊!” “呸”木搖塵嗤道,“我才懶得‘度’你呢,咱們可有約法三章:喝酒可以,不能豪飲;單獨行動可以,事先得商量好了;想女人可以,隻能是我母親。你說說這三條你犯了幾條?” “哈哈哈……”鍾離昧再也忍不住了,“沒想到,養蝶人的三大代行者之一,木流光木大俠,非但是個酒色之徒,而且,還如此懼怕自己的女兒。哈哈哈……” “錯了,神醫,”木流光道,“這如何能叫‘懼怕’呢?這叫在意女兒對我的愛護。” “哈哈哈哈,”鍾離昧笑道,“我不用跟你爭,反正咱們心裏都清楚。哈哈……” 木流光忽然“啊”的一聲,道:“不好,話說在下空腹飲酒,這腸胃有所不適,神醫我們不妨先到前麵客棧尋些吃食,再宿上一晚……” 話未說完便猛的一拍馬肚子,喊聲:“駕!” 隻聽木搖塵叫道:“不許跑!”然而,就算木流光聽她的,那匹馬也不會聽她的了,一匹馬載著兩個人,撒開四蹄,飛馳而去,又揚起一天塵土,木搖塵連忙以手掩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