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州邊際,荒漠無垠,暗夜降臨籠罩大地,漫無人煙,唯聽到更深處的大漠之中傳來的沙沙之聲,不時卷起的旋風帶起一些未來得及藏在地底深處的蛇蟲毒蟻,陣陣淒慘的嘶鳴給寂靜的深夜帶來一絲絲生動,更引來一些活躍在夜間的狼群對月長嗥。
略顯破舊的客棧在狂風呼嘯中宛如一隻抱著頭趴臥在地的怪獸,它好似伸出無數指爪牢牢扣住地麵,自有一種任由外界天翻地覆,我自巋然不動的從容或者說頑固。
無論如何,對於客棧內酣睡的人們而言,這裏無疑是一個不錯的庇護所,使他們得以免除被狼群吞噬或是被旋風撕裂的悲慘結局。
對於客棧的主人們而言,今天則是一個好日子,因為他們成功地捕捉到了四頭肥羊,其中最差的一個也足以抵得上他們之前最好的收獲。
明亮的地窖中,四個五花大綁的年輕人倒在地上,生死不知。除了夢心三人之外,還有一個少女,她沒有像夢心那樣扮成男裝打扮,而是穿著一身比較利落的女裝,略施薄粉,隻是眼下看不到模樣,但僅從衣服質地看,便知道是豪門大戶出身的小姐。
徐娘半老不自知的老板娘,尖嘴猴腮的瘦弱跑堂夥計,身量極高、手臂極長的廚子,這三人便是這家荒漠客棧的主人們,準確地說,隻有老板娘是主人,其他兩個不過是她的雇工而已。
隻是依照慣例,得了好生意,老板娘自然也不會忘記她的手下們,自然是要每人分潤一些的,因此三人俱都是喜形於色。
“小的提前給老板娘道賀了,今日就給他們晾在這兒,讓他們清醒一下?”店小二很狗腿地湊到老板娘身邊,滿臉堆笑地問道。
“他們幾人都是有些修為在身的人,若是僅憑這特製的鎖鏈,他們從藥勁中醒來,恐怕還是製他們不住。”老板娘瞥了一眼瘦小的店小二,不滿地道,
“我費了那麼大勁弄到的‘小離魂散’居然用了一整瓶才放倒了他們幾人,不多加幾分小心,萬一被他們翻盤可就不妙了!”
莫說其他,但長期從事綁票和人口販賣,這個喜歡賣弄風情的老板娘還是有幾分眼力勁兒和職業道德的。
他們二人商量該如何處理四個好貨色之時,那個身材極高的怪人在一旁伸展身體,倉庫低矮,他不得不一直彎著腰,很是難受,直到進入這寬敞的地窖,方才能夠伸直身子。
這怪人足比店小二高出了兩頭多,但體重卻並沒有比瘦弱的夥計多多少,整個人看起來就仿佛竹竿架撐著件衣服,衣服裏麵空蕩蕩的,好像一陣風都可以直接從他衣服中穿過。
稍微活動了一番,那怪人滿足地歎了口氣,開始將剛剛拿過來的四人的行李開始翻找了起來。
“老板娘說了,他們幾個人恐怕都有些來曆,身上肯定也有好東西!”他嘟嘟囔囔地說道,說話的語氣有些奇怪,就好像小孩子的口氣一般。
他的聲音並不大,但是老板娘與那店小二聽了,四隻眼睛卻是同時放光,刷地同時回頭望向怪人廚子。
那廚子被兩人的眼神盯得有些發毛,不由腳下退開幾步,慌忙擺手,似乎想要辯解:“不,不,我沒有想拿,隻是看看,我錯了…誒?”
沒有得到意想之中的責罵,廚子小心地放下擋著臉的雙臂,卻看到剛才還在嚴肅討論要不要用鎖鏈穿過那四人的琵琶骨的兩人此時都圍著那幾個不大的包袱翻找。
店小二手上還在翻找,抽著間隙還回過頭笑著對怪人廚子誇道:“行啊,廚子,看著平時傻乎乎,不吭不響的,關鍵時候腦子還挺靈的嘛!”
那廚子得到了誇獎,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伸出右手撓了撓頭,撓著撓著好似覺得左邊耳根有些發癢,右手很自然地繼續從腦後向前方伸了伸,抓了抓左臉。
店小二看到這場景,笑罵道:“你這胳膊長倒是有些用處啊~”
廚子又是嘿嘿傻笑兩聲。
“傻笑什麼?!”老板娘卻突然怒氣衝衝地張口斥道。
廚子趕緊噤聲,倒是店小二有幾分眼色,小心翼翼地問道:“老板娘,可是這幾人沒什麼好寶貝?”
“哼,一群窮鬼,隻搜到了些銀子和幾塊一品靈晶而已!”老板娘下巴上的肥肉抖了抖,怒意不減。
本來想著那個看起來像是有些家底的女子穿得那麼好,肯定會有一些高檔的保養品什麼的,沒想到包袱裏麵就幾件換洗衣服而已,連那兩個後來的窮鬼都不如。
“沒想到他們穿得都不錯,卻竟然都隻是樣子貨,啊呸!”夥計趕忙接著話頭附和道,見老板娘看起來臉色稍霽,方才轉了話頭道:“不過看他們的兵器都不差,賣出去應該可以換不少靈晶!”
“嗯,這倒是。”老板娘的氣憤緩緩消解,她之前也注意過,畢竟對這些出門在外的修者而言,他們的兵器就是他們的第二生命。
所以大多數修者都會傾盡家財將積蓄消耗在兵器以及更高級的靈器上,若這幾人也是如此,身上無餘財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正在這時,一個驚恐的聲音突然響起:“這是哪裏?你們為什麼要把我綁起來?!你們想做什麼?”
“什麼?!”老板娘驚詫地回過頭,卻見到自己很中意的那個墨綠色頭發的小子竟然睜開了眼睛,一副恐慌的樣子。
“你怎麼會醒的?大部分的藥都下在酒裏了,你喝了那麼多,怎麼可能醒得來?!”店小二也有些慌亂,見他隻是睜開眼睛能說話卻似乎並不能動彈或者掙開鎖鏈,才放下心質問道。
他可不想讓老板娘以為他為了貪墨“小離魂散”而將分量下少了。
“你們居然給酒裏下藥!怪不得我動不了了,你們這是黑店!幸好我因為酒量不好而偷偷倒掉了大部分。”英俊的男子一臉慶幸的樣子。
店小二:“…”腦子有坑嗎?你特麼都動不了了還有什麼可慶幸的?!
不過聽到他的回答,店小二和老板娘也是悄悄鬆了口氣,原來不是藥效出了問題,隻是沒想到這小子喝酒還耍滑頭。
至於另一邊的廚子,則是一臉迷茫,似乎還沒有搞清楚狀況。
“這裏什麼味兒啊?這麼難聞。”玄清聳了聳鼻子,一臉嫌棄。
這個地窖為了安全性考慮,自然通風不是很好,常年關押被黑店老板娘幾人下藥綁架的人,自然氣味不會好到哪裏去。
“哈哈,既然你醒了,也不怕實話告訴你,沒錯,這裏就是黑店,誰叫你們運氣好呢?”老板娘哈哈大笑幾聲,很是豪情,比這醒著的幾個男人加起來還要男人。
他們動手也不會對那幾個常來的商隊下手,畢竟他們經常來來往往,也能給客棧帶來不少生意,當然,最關鍵的是,他們來往都以大批貨物運輸,並不會帶多少靈晶。
因此,下手的對象一般都是看起來麵生的,尤其是獨自一人的流浪者,這樣的人一般不會有什麼麻煩,即使偶爾碰到一些像那個衣著華麗的大家小姐一樣無人保護的豪門子弟,他們也不會放過。
反正荒郊野外,就算豪門宗派有些勢力,也很難查到什麼蹤跡。沒有點自保能力,探個毛線險,被人暗算了,能怪誰呢?
“相請不如偶遇,”老板娘的語氣突然再次變成令人起雞皮疙瘩的尖細,故作嬌羞道:“值此長夜漫漫,既然小相公醒了,正好與奴家一同共度良宵,如何?”
玄清正在搖頭晃腦,洋洋自得中,聞聽此言,頓時天雷滾滾,被劈了個外焦裏嫩,一時之間目瞪口呆,原本略顯狹長的眼睛被瞪成圓形,聲音都嚇得變調了:“什麼?!你要毀我清白?!不要啊!救命啊!”
店小二默默退出兩步,拉了拉還有些茫然的廚子,再次向後縮了縮,暗歎:“這人膽兒真肥,不過自己找抽,千萬別殃及池魚啊。”。
地窖的密封性很好,除了必要的通風外,沒有別的通道,因此隔音效果很好,同樣空曠的地方也容易造成回音。
隨著“救命啊,命啊,啊~”的回音在地窖中不斷回蕩,老板娘的臉色越來越黑,渾身散發出旁人勿近的殺無赦氣場。
除了玄清的慘叫聲,地窖中聽不到別的絲毫動靜,就連蟲子都伏在了地底,氣氛變得越來越詭異,退到角落的店小二看到老板娘身上的肥肉都已經開始顫抖了。
眼觀鼻,鼻觀心,深諳明哲保身道理的店小二明智地無限淡化自己的存在,就連一旁想張口問些什麼的廚子都被他捂上了嘴。
終於,老板娘的怒氣值達到頂峰,她的身周隱隱可以看到繚繞的靈氣波動,她站在原地,臉色陰沉,肥胖的手掌緩緩豎起,原本臥倒在地的玄清像是突然被人掐著脖子一般從地上升起。
她猛地甩手,臉色已經開始漲紅的玄清砰地一下撞在牆上,老板娘看起來輕鬆地就像是剛扔掉一塊破抹布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