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脾氣大的病人,沒見過脾氣這麼大的。
別的病人生氣好歹有個原因,而他剛進來什麼都還沒說呢。
這人要不是之前昏過去,醫生都找不到機會給他做手術,這人可真是倔。
醫生轉頭對江瀾說:“這位家屬,我們現在要替陸先生檢查傷勢,您看……”
江瀾聽明白醫生的話了。
她看了眼陸竟池,想了想,緩步走到他麵前,比劃了兩下。
結果他不看她。
江瀾有點尷尬,醫生也很尷尬。
這男人看起來歲數也不小了,為什麼,會耍這種小孩子脾氣……
江瀾在他麵前蹲下,晃了晃他的胳膊。
陸竟池不耐煩地說道:“又死不了,有什麼可檢查?”
江瀾被他噎住。
醫生解釋道:“陸先生,死不死得了,不是你說了算,這得我說了算。”
“你這傷很早就該手術的,可你拖了這麼久,已經惡化很嚴重,我得看看術後恢複得怎麼樣,才能確保以後會不會留下後遺症。”
陸竟池倚在沙發,淡淡地看著醫生,沒說話。
醫生又道:“你難道,真的不疼嗎?”
這麼長時間,麻藥應該也過了吧?
江瀾又拉了拉他的胳膊,帶著幾分祈求地意味。
陸竟池終於看了她一眼,江瀾眼中已經蓄起了淚水。
林征算的真準。
在看到江瀾紅了眼眶後,陸竟池神色就變得極其的古怪又複雜。
江瀾見他還是不動,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
她好怕他死了,怕像上次那樣,在她懷裏失去了回應。
也害怕這世上留下她一個人。
陸竟池扯了扯嘴角,沉默了片刻,抬手捏了捏眉心,忽地站了起來。
畢竟剛做完手術,起的太猛,他身形晃了一下。
江瀾急忙上去攙扶他。
陸竟池閉上眼緩了緩,抽回自己的手,重新回到床上。
醫生檢查了他的傷口。
後背縫了針,因為傷口清理過,這會兒看起來有點腫,還泛著紅。
剩下的就是胸口,胸口的傷已經不是簡單的骨折了,而是已經病變,一點馬虎不得。
醫生一一檢查完之後,又說:“恢複的還行,不過還是得拍個片。”
眼看陸竟池臉色不善,醫生又道:“現在不用拍,過幾天再拍,這兩天就先好好休息吧。”
醫生說完,又囑咐江瀾記得讓他吃藥。
江瀾點頭應下。
醫生又給陸竟池紮了針輸液,讓江瀾看著,輸完了就要按呼叫鈴。
江瀾聽的很認真,一一記下醫生的話,她目送醫生離開,趕緊將門關上。
她回到陸竟池身邊。
看到他老老實實的輸液,心裏也鬆了口氣,她比劃道:要聽醫生的話,才會好的快。
陸竟池斜睨著她。
江瀾把手裏的煙盒放在床頭:等你好了,你在抽吧。
她有些小心翼翼,說到底,她還是怕陸竟池生氣。
怕他一氣之下就不理她了。
陸竟池歎了口氣,他抬手,握住江瀾的手,“好,聽你的。”
江瀾聞言愣了兩秒,隨後臉上一點點綻放出笑容。
她坐在他身邊安靜的陪著他,沒有人打擾的時光,真好。
窗外的夕陽一點點沉下去,恒安又進入了夜晚。
隻不過今天除夕,外麵萬家燈火,鞭炮聲震天,而醫院裏卻比任何時候都要冷清。
江瀾聽著外麵的鞭炮聲,靠在陸竟池懷裏,視線望著窗外煙花璀璨的夜空。
忽然,陸竟池手機響了,她趕忙過去給他拿手機。
是陸夫人打來的。
陸竟池眉頭蹙了蹙,但還是接了電話。
剛一接通,那邊就傳來陸夫人的聲音,“竟池,你沒有在臨安嗎?今天除夕,你不回家?”
陸竟池麵容沉靜,聽她說完才開口:“我沒在臨安,不回來了。”
“你這孩子!大過年的你往外邊跑什麼,你跟誰在一起呢?”
陸夫人還不知道恒安發生的事,她從來不關注這些,郵輪的新聞她看了眼就劃走,也並不知道陸竟池現在在醫院,沒有人告訴她。
“你們這些人,一個個的全都跑了,你爸也沒在家,你妹妹還在牢裏,你也不在,這屋裏就剩我一個人了。”
說到後麵的時候,陸夫人語氣漸漸失落,透著難以克製的孤獨。
她悵然道:“連傭人都回家了。”
陸竟池沒有說話,臉上也看不出什麼。
陸夫人遲遲沒有等到他的回答,又開口:“你怎麼不說話?”
“說什麼?”
陸夫人有些生氣,“你不回來嗎?”
“回不了。”
“你……”陸夫人語塞,或許是太孤獨了,聽到他冷漠的聲音,沒來由的一陣酸澀湧了上來。
她聲音帶著些許哽咽,“就因為那個啞巴,你連我這個媽也不認了?”
陸竟池下意識看了眼身邊的江瀾。
江瀾聽不見手機裏的聲音,她黑背分明的眼睛直勾勾盯著陸竟池,眼中帶著懵懂與稚氣。
是她十歲時的模樣。
“沒別的事我就掛了。”
“竟池!”陸夫人急忙叫住他,她想說點什麼,然而到嘴邊卻又通通咽了下去。
她哽咽道說了三個字——
“媽想你了。”
聲音夾雜著幾分委屈與失落,還有掩蓋不住的疲倦與滄桑。
陸竟池目光閃了閃,他忽然看向窗外,遲遲沒有開口說話。
外麵的煙花炸裂,滿天的煙花綻放,將窗戶映得五光十色。
窗戶隔音很好,但,在沉默的氣氛中,病房裏依然聽得清晰。
“竟池,你明天能回來嗎?”
“我說了,回不了。”他語氣仍然聽不出什麼情緒,但字裏行間都透著涼薄與無情。
陸夫人徹底繃不住,失聲痛哭。
都不等陸竟池掛電話,她自己掛了,憤憤地將手機往沙發上一扔。
若大的別墅,靜得落針可聞。
臨安還在下雨,外麵大雨磅礴,電閃雷鳴,沒有絲毫過年的喜慶。
陸竟池看著掛斷的電話,隨手把手機仍在床上。
他往後靠了靠,閉上眼,輕微地歎了口氣。
江瀾雖然聽不到他們在聊什麼,但從陸竟池的字裏行間能聽出來,應該是陸夫人喊他回去。
他現在還在輸液,肯定回不去的。
她握住陸竟池的手,像是在安慰他似的。
雖然大過年住院,但他不是一個人,還有她陪著呢。
陸竟池偏過頭,盯著她看了片刻,像是想起什麼,問道:“你想要什麼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