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字裏行間的涼薄與無情

見過脾氣大的病人,沒見過脾氣這麼大的。

別的病人生氣好歹有個原因,而他剛進來什麼都還沒說呢。

這人要不是之前昏過去,醫生都找不到機會給他做手術,這人可真是倔。

醫生轉頭對江瀾說:“這位家屬,我們現在要替陸先生檢查傷勢,您看……”

江瀾聽明白醫生的話了。

她看了眼陸竟池,想了想,緩步走到他麵前,比劃了兩下。

結果他不看她。

江瀾有點尷尬,醫生也很尷尬。

這男人看起來歲數也不小了,為什麼,會耍這種小孩子脾氣……

江瀾在他麵前蹲下,晃了晃他的胳膊。

陸竟池不耐煩地說道:“又死不了,有什麼可檢查?”

江瀾被他噎住。

醫生解釋道:“陸先生,死不死得了,不是你說了算,這得我說了算。”

“你這傷很早就該手術的,可你拖了這麼久,已經惡化很嚴重,我得看看術後恢複得怎麼樣,才能確保以後會不會留下後遺症。”

陸竟池倚在沙發,淡淡地看著醫生,沒說話。

醫生又道:“你難道,真的不疼嗎?”

這麼長時間,麻藥應該也過了吧?

江瀾又拉了拉他的胳膊,帶著幾分祈求地意味。

陸竟池終於看了她一眼,江瀾眼中已經蓄起了淚水。

林征算的真準。

在看到江瀾紅了眼眶後,陸竟池神色就變得極其的古怪又複雜。

江瀾見他還是不動,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

她好怕他死了,怕像上次那樣,在她懷裏失去了回應。

也害怕這世上留下她一個人。

陸竟池扯了扯嘴角,沉默了片刻,抬手捏了捏眉心,忽地站了起來。

畢竟剛做完手術,起的太猛,他身形晃了一下。

江瀾急忙上去攙扶他。

陸竟池閉上眼緩了緩,抽回自己的手,重新回到床上。

醫生檢查了他的傷口。

後背縫了針,因為傷口清理過,這會兒看起來有點腫,還泛著紅。

剩下的就是胸口,胸口的傷已經不是簡單的骨折了,而是已經病變,一點馬虎不得。

醫生一一檢查完之後,又說:“恢複的還行,不過還是得拍個片。”

眼看陸竟池臉色不善,醫生又道:“現在不用拍,過幾天再拍,這兩天就先好好休息吧。”

醫生說完,又囑咐江瀾記得讓他吃藥。

江瀾點頭應下。

醫生又給陸竟池紮了針輸液,讓江瀾看著,輸完了就要按呼叫鈴。

江瀾聽的很認真,一一記下醫生的話,她目送醫生離開,趕緊將門關上。

她回到陸竟池身邊。

看到他老老實實的輸液,心裏也鬆了口氣,她比劃道:要聽醫生的話,才會好的快。

陸竟池斜睨著她。

江瀾把手裏的煙盒放在床頭:等你好了,你在抽吧。

她有些小心翼翼,說到底,她還是怕陸竟池生氣。

怕他一氣之下就不理她了。

陸竟池歎了口氣,他抬手,握住江瀾的手,“好,聽你的。”

江瀾聞言愣了兩秒,隨後臉上一點點綻放出笑容。

她坐在他身邊安靜的陪著他,沒有人打擾的時光,真好。

窗外的夕陽一點點沉下去,恒安又進入了夜晚。

隻不過今天除夕,外麵萬家燈火,鞭炮聲震天,而醫院裏卻比任何時候都要冷清。

江瀾聽著外麵的鞭炮聲,靠在陸竟池懷裏,視線望著窗外煙花璀璨的夜空。

忽然,陸竟池手機響了,她趕忙過去給他拿手機。

是陸夫人打來的。

陸竟池眉頭蹙了蹙,但還是接了電話。

剛一接通,那邊就傳來陸夫人的聲音,“竟池,你沒有在臨安嗎?今天除夕,你不回家?”

陸竟池麵容沉靜,聽她說完才開口:“我沒在臨安,不回來了。”

“你這孩子!大過年的你往外邊跑什麼,你跟誰在一起呢?”

陸夫人還不知道恒安發生的事,她從來不關注這些,郵輪的新聞她看了眼就劃走,也並不知道陸竟池現在在醫院,沒有人告訴她。

“你們這些人,一個個的全都跑了,你爸也沒在家,你妹妹還在牢裏,你也不在,這屋裏就剩我一個人了。”

說到後麵的時候,陸夫人語氣漸漸失落,透著難以克製的孤獨。

她悵然道:“連傭人都回家了。”

陸竟池沒有說話,臉上也看不出什麼。

陸夫人遲遲沒有等到他的回答,又開口:“你怎麼不說話?”

“說什麼?”

陸夫人有些生氣,“你不回來嗎?”

“回不了。”

“你……”陸夫人語塞,或許是太孤獨了,聽到他冷漠的聲音,沒來由的一陣酸澀湧了上來。

她聲音帶著些許哽咽,“就因為那個啞巴,你連我這個媽也不認了?”

陸竟池下意識看了眼身邊的江瀾。

江瀾聽不見手機裏的聲音,她黑背分明的眼睛直勾勾盯著陸竟池,眼中帶著懵懂與稚氣。

是她十歲時的模樣。

“沒別的事我就掛了。”

“竟池!”陸夫人急忙叫住他,她想說點什麼,然而到嘴邊卻又通通咽了下去。

她哽咽道說了三個字——

“媽想你了。”

聲音夾雜著幾分委屈與失落,還有掩蓋不住的疲倦與滄桑。

陸竟池目光閃了閃,他忽然看向窗外,遲遲沒有開口說話。

外麵的煙花炸裂,滿天的煙花綻放,將窗戶映得五光十色。

窗戶隔音很好,但,在沉默的氣氛中,病房裏依然聽得清晰。

“竟池,你明天能回來嗎?”

“我說了,回不了。”他語氣仍然聽不出什麼情緒,但字裏行間都透著涼薄與無情。

陸夫人徹底繃不住,失聲痛哭。

都不等陸竟池掛電話,她自己掛了,憤憤地將手機往沙發上一扔。

若大的別墅,靜得落針可聞。

臨安還在下雨,外麵大雨磅礴,電閃雷鳴,沒有絲毫過年的喜慶。

陸竟池看著掛斷的電話,隨手把手機仍在床上。

他往後靠了靠,閉上眼,輕微地歎了口氣。

江瀾雖然聽不到他們在聊什麼,但從陸竟池的字裏行間能聽出來,應該是陸夫人喊他回去。

他現在還在輸液,肯定回不去的。

她握住陸竟池的手,像是在安慰他似的。

雖然大過年住院,但他不是一個人,還有她陪著呢。

陸竟池偏過頭,盯著她看了片刻,像是想起什麼,問道:“你想要什麼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