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晚看雨落打秋風,琴聲訴盡淒涼(4)

嵩山劍法講究大拙不巧,以陋勝工,而天師宮的‘天幹風雷劍’則講究巧奪天工,造化無窮,兩種劍法絞纏到一處,連鬥七十幾招,驟然分開,高東的頭上流下一長溜血來,身子慢慢摔倒在地,何和禮氣喘籲籲的把劍向高南一丟,正刺入他的心口,把他釘在地上,然後對高東道:“我是以真功夫勝你,你死也不冤了。”說完走到自己的馬前,上馬而去。

江西貴溪縣龍虎山上清宮的深院之中,一處小樓裏,傳出一陣琴聲,在這雨夜之中,琴聲如泣如訴,如歌如哭,在琴聲中,一個女子低聲唱道:“紅燈影動茜紗搖,滴水落階秋露重,誰家不聽蟬聲鳴。可憐小院幕色濃,一片葉向西南中,又送雁陣錦書空。”

琴聲自此一停,一直站在樓口的一個男子,將一管簫放在唇邊,輕聲吹響,嗚嗚咽咽似在勸慰著女子一般。

小樓中的女子抬手抹去淚水,向一旁的銅鏡中看去,就見容顏依舊,仍舊好女兒形像,這女子正是圖倫城的大格格欣然。

這時一旁的珠簾一挑,一個五六歲的孩子跑了進來,抱住欣然的雙腿道:“母親!母親!姑姑欺負我!”

正說著,珠簾後又走出一人,正是房愛愛,已經二十六歲的房愛愛仍是那樣俏麗,她伸手在孩子頭上敲了一下道:“好小子,你還告上狀了?”

欣然笑著看著他們,然後孩子道:“京兒,你說姑姑怎麼欺負你了?”

這小孩是欣然與張顯庸的兒子,名叫張應京,他看著欣然道:“我和姑姑一起睡,要摸姑姑的乳乳,姑姑就打我。”房愛愛臉上一紅道:“你再說!”伸手做出恐嚇的樣子。

張應京調皮的向欣然身後一藏,向房愛愛做了個鬼臉。

欣然慈愛的把他拉出來道:“母親告訴你什麼了?不許惹姑姑不高興,你忘了嗎?好了,不要鬧了,出去看看誰來了。”

張應京跳躍著跑到房門口,把門打開歡呼道:“是阿爹!母親,是阿爹來了!”

張顯庸把簫放下,看著欣然道:“你的琴聲傳到我的屋裏去了,我就過來了。”張應京扯著他往屋裏走,但張顯庸就站在門口不動,欣然輕聲道:“既然來了,就進來吧。”張顯庸這才走了進來。

房愛愛取了一塊毛巾過來,道:“少天師,你的身上都被雨打濕了,快擦擦吧。”張顯庸欠身做謝,然後才接過來擦擦臉上的雨水。

欣然扯過一張椅子來道:“坐吧。”房愛愛乖巧的拉了張應京回裏屋去了。

張顯庸看著欣然道:“人的琴聲總是這樣寂寥,我聽著很難過,你心中的結還是打不開嗎?”

欣然調撥著琴弦,輕聲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總是這樣清寂,好像撫著這張琴的時候,就有著無限的愁緒。”

張顯庸用手一劃琴弦,道:“那你就不要再動這琴了,行嗎?欣然,如果我們在一起,你不能快樂,那你可以回長白山去住些日子,如果還覺得不好,我可以送你到遼東,努爾哈赤欠我的情,我讓他給你重修圖倫,好不好?”

張顯庸見欣然不說話,又道:“如果你還放不下石戎,我去找他,讓他來見你。”欣然苦笑一下道:“見了又如何呢?”

張顯庸道:“見了你可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那怕和他離開,欣然,你要知道,我就是想讓你開開心。”

欣然道:“如果我可以和石戎在一起,我當年就不會嫁到這裏來了,少天師,我從小就是這樣,你不必替我擔心。”說完向張顯庸笑了笑。

張顯庸剛要再說什麼,就聽樓外有人道:“少天師,少天師!”張顯庸走到窗前向下看看,見是他父親老天師張國祥身邊的侍童明雲,不由眉頭一皺道:“什麼事?”

明雲道:“老天師讓您馬上到他那裏去一趟。”

張顯庸無奈的看看欣然,欣然笑道:“你去吧,我也要睡了。”張顯庸隻得點點頭,道:“那好,明日我再來看你。”說完三步一回頭的下了小樓。

張顯庸在明雲的帶領下,快步到了老天師議事的小廳,就見張國祥低垂長眉,負手站在小廳的祖師像前,在他身後立著幾人,分別是天師宮大祭酒段無言、冀州祭酒馬天元、豫州祭酒潘永福、袞州祭酒方敬遠、青州祭酒高寧、梁州祭酒羅永春、雍州祭酒萬南山、徐州祭酒方文昌、揚州祭酒黃雲和、荊州祭酒傅陽、並州祭酒田化隆、營州祭酒翁仲書、幽州祭酒高淳,天師宮分支十二祭酒都在,加上段無言,正好是天師宮的全部核心人物。

張顯庸心中一震忖道:“他們什麼時候到的?有什麼大事使父親把他們都招回來了?”他不敢多想,急忙走到張國祥身前,一禮道:“顯庸來遲,請父親責罰。”

張國祥一擺手道:“罷了,顯庸,你天天躲在房中,外麵發生了什麼你大概都不知道,高寧、羅永春、潘永福你們說給少天師聽聽。”

高寧上前一步道:“石戎七月初一在遼東露麵,助努爾哈赤戰敗摩天老祖,然後又殺了嵩山派的高西、高中,於八月初一出現在山東,登泰山,大敗泰山群雄,打傷泰山派‘旋劍歐陽’兄弟二人,殺歐陽江,斬‘大力刀’付一成雙腿,嚇死‘神刀太歲’董祖德。”

羅永春跟著上前一步道:“八月十二,石戎上華山,大戰華山隱宿‘華山三佛’中的了癡、了塵兄弟,雖然受傷,但仍順利脫逃。”

潘永福跟著出來道:“九月初一,石戎在河南鄧州,於嵩山派副掌門高東相遇,斬高東及其兄弟高南、高北三人,然後一路向南,奔兩湖去了,分不清他是想到雷府還是要去衡山。”

張顯庸聽的目瞪口呆,半響無語,張國祥轉回身來道:“顯庸啊,你不是說石戎死了嗎?這是怎麼回事?”

張顯庸慌張的道:“回父親,孩兒親眼看見石戎落入長白山的一個洞中,隨後孩兒尋了他好久也沒見到,故而猜他已經死了。”

張國祥道:“這個不用說了,我問你,你清不清楚他為什麼要向五嶽尋仇?他跟他們有什麼仇?”

張顯庸道:“孩兒聽幻師兄說,當初石戎與他在遼東初次見麵的時候,曾說過,大……馬無塵出遼東之後,就和五嶽高手發生了衝突,當時馬無塵殺了衡山派的安伯約,嵩山派的鄭天飛、錢如亭、陳文德,泰山派的關文蘭、沈定山,傷了趙太、杜同心、董祖德、李萬生和法秀師太等人,我想石戎大概就是要報這個仇吧。”

張國祥冷笑一聲道:“你錯了,他不是要找這些人報仇,而是要把這些人引到我們天師宮來!”張顯庸一愕道:“這話怎麼說?”

張國祥道:“天下武林,少林、武當、峨嵋、五嶽、昆侖這五家是最有底蘊的,少林數百年基業,武學典籍多如繁星,誠所謂,看遍唐詩三百首,不會做詩也會吟,那些和尚平日無事,就泡在那些書裏,自然武功好得很。武當則占了一個‘專’字,一種武功練上數十年,一直練到死,就是蠢豬也練出些精妙來了。峨嵋與少林、武當相比,一沒有少林‘博’,二沒有武當‘專’,可他占了一個‘溶’字,天下門派之中,隻有峨嵋內外相合,釋道成一,故峨嵋弟子常有出呼其類而拔呼其粹的人物。昆侖卻沒有任何優點,隻占了一個山高通神之路,天下武林的隱士彙於其中,傳下的武功,就很了得了。相比較而言五嶽之中華、嵩、泰、恒、衡,沒有任何一家可與前四家相比之處,但是,五嶽一合,占了一個‘廣字’其中武學之繁;不輸於少林,武學之專;不輸於武當,武學之溶;堪比峨嵋,武學之士;堪比昆侖,石戎不管怎麼說也是我天師宮的門下,他這一鬧,五嶽本對天師宮不滿,自然就會找上天師宮來,哼!那時這個石戎就可以趁火打劫了!”

張顯庸道:“若是如此,石戎連動三派,五嶽豈不已經要對我下手了嗎?”張國祥長歎一聲道:“傅陽!”

荊州祭酒傅陽走了出來道:“弟子在。”張國祥道:“講!”傅陽向著張顯庸一禮道:“不知是誰傳的消息,石戎闖五嶽報仇的事早已轟動開來,南嶽衡山掌門趙太不敢單獨以對,已發出五嶽貼,招集各路人馬奔赴南嶽一同對付石戎。”

張顯庸問道:“那其它四嶽都有什麼人前往南嶽?”

並州祭酒田化隆道:“恒山兩舵分別派出了兩撥高手,西支以法玉、法慧二師太率西支十二劍南下,東支則由東郭雨、南宮風、西門遠、北雲龍四人南下。”

羅永春道:“華山派了副掌門‘鐵麵閻羅’周立平與‘柳絮雙劍’柳如風、柳如雲南下,表麵上是人數最少的一支,但‘華山三佛’已然提前下山追蹤石戎,相比之下,他們的實力卻又是卻強的一支。”

潘永福道:“嵩山原本不以為然,隻由高東一人南下,沒想卻在鄧州被石戎殺了,嵩山大震,掌門人程福山和他七個師弟,也就是‘八大山神’一齊南下,而嵩山名宿‘鷹爪神’高喜聽說五子一同死在石戎之手,也已出山。”

高寧道:“泰山派雖沒有什麼高手,但他們受侮最重,顧而所有的高手都出山了,除馮玉娘、付一成、風玄、歐陽兄弟五人之外,還搬請了四大隱宿柳成天、賀誌中、肖鬆嶺、海飛道長下山。”

張顯庸盤算一會,道:“如果真像父親您說的那樣,石戎是在往天師宮引人,那這些高手我們如何應付啊?”

張國祥道:“所以我把人都招了回來,顯庸啊,你明日帶馬天元、潘永福、方敬遠、高寧、羅永春、萬南山六位師弟,和一百弟子下山,進入湖南,大肆宣張,你們是來抓逆徒石戎的,千萬要讓五嶽的人相信才好,另外你們要搶在五嶽高手出手之前,把石戎捉到,他與努爾哈赤關係非常,我們一定不能讓他有事,明白嗎?”

張顯庸伏身禮拜道:“孩兒遵命!”

張國祥又道:“無言。”段無言走過來道:“弟子在。”張國祥道:“你明日與方文昌、黃雲和、傅陽、田化隆、翁仲書、高淳六人及一百弟子下山,在龍虎山外圍設防,似緊實鬆,放人進來。”

段無言一愕道:“天師,你的意思是放人進來?”

張國祥點點頭道:“是,石戎在找機會來尋我,我必須給他這個機會,不然他不會來,有些事,隻能是我和他麵對麵才能解決,你們去吧!。”

張顯庸看看他父親,揮手讓眾人都退了出去,然後道:“父親,您想見石戎?”張國祥道:“我不得不見他,不然我們如何解開這個疙瘩,別忘了,你虛師兄已經死了,我們和努爾哈赤之隻有這個關係了。”

張顯庸默然不語,張國祥又道:“顯庸啊!你這十年,一直就藏在家中,但凡有事,都是你虛、幻兩位師兄出麵,如今你虛師兄已死,你幻師兄三年前也已入關,什麼事都要靠你了。”

張顯庸聽著這話不對,忙道:“有父親在,孩兒就是有了缺失,也會得你彌補的。”

張國祥搖搖頭道:“我這段時間,幾次卜卦,都不十分好,也許……,罷了,我們不談這個,你去安排一下,明天起程,跟你妻子說一聲吧。”

張顯庸答就一聲又道:“您讓段師兄盡量放人上山,若是其它的武林人氏混上來,您怎麼應付啊?”

張國祥一笑道:“我不信有人能讓我無法應付,而且無言就在山下,有事也來得及回來,你就不必擔心了。”說完出了小廳,回丹室去了。

張顯庸一步三挪回到自己的屋中,他和欣然有了孩子之後,便分開了,對外隻說是張顯庸為了修道,不受打擾。

張顯庸一頭倒在自己的床上,閉目長籲,他不知道怎麼對欣然說明此事,雖然他說過欣然如果過得不快,可以和石戎離開,但欣然在他心中的重要性使他在知道石戎還活著的那一刻猛然一痛,竟然怕極了欣然知道,他在幻無影入關之後,同意雅爾哈齊回遼東,就是想看看石戎會不會出現,如今石戎就在眼前,張顯庸的心裏不住的自問:“難道真的讓他帶走欣然嗎?”

張顯庸猛的坐了起來道:“不!我絕不讓他帶走欣然!”兩隻眼中射出狼一樣的光芒。

第二天張顯庸一早就去見了欣然,編了個理由,隻說奉命去南嶽朝拜司天昭聖帝君,欣然雖覺張顯庸神色不對,但她對天師宮的事從來不過問,故而也沒說什麼,隻是替他準備了行裝,打發張顯庸上路。

張顯庸走子七天之後,這日天色已近秋涼,欣然把張應京交給房愛愛,獨自一人出了天師宮,沿著瀘溪河走去,這裏的一到秋天,兩岸盡是一片鵝黃,聽著瀘溪水響,看著草葉一片片向天上飛去,讓人的心中泛起無數惆悵,自從嫁到龍虎山之後,欣然每個秋天都會來這裏一次。

今天的天氣不好,涼涼的風卷地而起,把草葉不住的帶上天去,欣然站在河邊,癡癡的看著那些黃色的草葉飛揚而起,眼中竟不由自主的落下淚來。

“大格格,我們十年沒見了吧?”一個聲突然在欣然身後響起,欣然渾身一戰,慢慢轉回身去,道:“厄赫姐姐!怎麼是你?”

厄赫一身紫衣走到欣然身前道:“你在看什麼?看那個負心人嗎?你在等他?”

欣然不解的道:“厄赫姐姐,你說什麼?我聽不懂!哪個負心人?是石……戎嗎?我也有八年沒曾見他了,我到那裏去等他?”

厄赫不相信的看看欣然道:“你說的是真的?他沒來?”欣然道:“他怎麼會來呢,八年前在長白山我拒絕了他,他就再也不會來了,就像這裏的樹葉隻會是黃的,永遠也紅不了了。”

厄赫道:“這八年來他沒有找你,不是他真把你給忘了,而是他差一點死在張顯庸的手上,他為了向張顯庸報仇,才躲了八年,你轉告張顯庸一聲,他馬上就會來了!”說完厄赫轉身要走,欣然一把拉住她道:“厄赫姐姐!你說什麼!他差點死在張顯庸手上?這是怎麼回事?你快告訴我!”

厄赫道:“他遲早會來的,你問他好了。”說完用力一抖,那知欣然那纖纖玉手竟有極大的力量,這一下跟本沒有抖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