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芝草褪丹霞(3)

羅科一指身邊那名武士道:“這是蘇完部的武理堪,他剛和統領交過手,你問他吧。”曹寶道:“你說!”

武理堪道:“俺們奉令攔截莽蕩騎,和他們戰了一天,俺殺了薩默爾和哈塔台兩個,後來看著左秩和柳承載他們向南去了。”

曹寶這才放下心來,向努爾哈赤一拜道:“大草包給大貝勒見禮了!”努爾哈赤放聲大笑,左手拉了範文程,右手拉了曹寶帶著他二人過江上馬回了鄂爾渾城。

石戎回到江邊,見尼堪外蘭的身後多了一座帳蓬,幾個兵士架了火正在烤一腔大羊,見石戎走來肅立為禮,石戎擺擺手讓他們各行其是,然後走到尼堪外蘭身邊道:“我今夜在這裏陪你。”

尼堪外蘭看他一眼,又望望鄂爾渾城道:“你是攻城第一功臣,不去參加慶功大會到這裏來做什麼?”

石戎在江邊坐下,撿了一粒石子打到水中,道:“這裏肯理你的人也就是我了,若我再不來你這一夜該多寂寞啊,明日也沒辦法好生決戰了。”

尼堪外蘭看著石戎打起的漣漪突然道:“欣然說你是最聰明的人,那你告訴我,我為什麼會敗?”

石戎道:“你和努爾哈赤的出發點都是一樣的,希望取得經天緯地之業績,但努爾哈赤是將希望放在自己身上,而你是將這希望寄托在明軍的幫助下,可是你不知道,在朝廷的眼中,女真各部自來桀驁不訓,隻可利用,不可長用,而且大明承兩宋之敗,對女真、蒙古等族一向心存忌憚,怎麼可能真心幫助你呢,此外大英雄成事者必胸藏宇宙,包容天地,視天下為己物,卜賽、左秩之流隻把眼光看到本族本部,城主雖比他們強些,也沒有把眼光放到整個女真,可努爾哈赤的眼光卻在整個天下!自然要比城主強了。”

尼堪外蘭臉色一變,半響才道:“他果真眼光在整個天下嗎?”石戎道:“城主把自己買給了李成梁,而努爾哈赤並沒有像你一樣把自己買給皇上,你說他是不是心存天下?”

尼堪外蘭長歎一聲,轉身走到帳口坐下,二目看著石戎道:“你和我說實話,你是來陪我的,還是來打聽欣然的?”

石戎苦笑一聲道:“您說呢?”尼堪外蘭冷哼一聲道:“哼,我最討厭你這個樣子,要幹什麼就幹什麼,何苦巧言遮掩。我問你,你既然喜歡欣然,那為什麼不肯娶她?”

石戎道:“您很喜歡當霸主,可一定能當得上嗎?我如果娶了欣然,我會後悔一生的。”尼堪外蘭道:“那你現在呢?”石戎苦苦一笑道:“現在是一生後悔。”

尼堪外蘭看了石戎一會,道:“我看得出你不是在說慌,你想知道欣然的下落,我也想告訴你,因為欣然現在很不好。”

石戎神色一緊道:“她怎麼了?”尼堪外蘭看一眼那腔大羊道:“我想喝酒。”石戎指指他的腿傷道:“你明日還要決戰最好不要喝酒。”

尼堪外蘭冷笑一聲道:“明天!明天我就死了,還管什麼明天。”石戎隻得向一個小兵道:“去拿酒來!”

那名兵士過來一禮道:“大貝勒讓我們來的時候,已經帶了酒來了。”石戎一笑道:“他自己愛喝也不會忘了別人。拿過來。”兩名小兵抬了幾甕酒走了過來放在二人身邊。

尼堪外蘭取過一甕拍開,道:“我從去年給我母親做壽之後,就再沒有喝過酒了。”說完大喝一口,長聲道:“好酒!”。

石戎不喝酒看著尼堪外蘭道:“你說欣然怎麼了。”尼堪外蘭道:“努爾哈赤跟沒跟你說過我是怎麼從甲版城脫險的?”石戎搖搖頭道:“他沒說。”

尼堪外蘭道:“是欣然救了我。”石戎不敢相信的道:“她怎麼救的你?”尼堪外蘭道:“她把你給她的藥強行服下,打通經脈經曆幾死之後,終成武功大法,然後帶了一個人來救的我。”

石戎道:“欣然和誰救的你?”這時一個兵士將烤好的羊肉用銅盤端了過來,尼堪外蘭放下酒甕,用小刀割了一大塊羊肉塞到口中,道:“我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但他對欣然的態度異常曖昧,讓我非常擔心,而且欣然麵容憔悴,似呼心力也不足以惟濟,這些年了,欣然雖然總在病中,但她這個樣子我是頭一次見過。”

石戎道:“您能不能把那個人是什麼樣的跟我說說?”

尼堪外蘭道:“他一直帶著一個古怪的麵具,我連他的臉都沒看到過。”石戎道:“那他和你說過話嗎?”

尼堪外蘭道:“沒有,但他跟別人說話的時候,我聽那口音像是京師一帶的。”

石戎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欣然從哪找的這麼一個人,他沉思片刻道:“那欣然為什麼沒和您一起來鄂爾渾啊?如果她來了,我們隻怕不能這麼容易就攻破你這座城。”

尼堪外蘭道:“她跟本不同意我來,她勸我和她去山東長白山,說到了那裏努爾哈赤就不能再找我了。”石戎點點頭道:“不用說山東的長白山,就是你去這裏的長白山,我們也隻能望而興歎了。”

尼堪外蘭道:“可我咽不下這口氣,堅執要回遼東,最後跟著欣然那人就給我寫了一封信,讓我到林丹汗那裏借了五千人馬。”

石戎眉頭一鎖道:“你說那人一封信就能從林丹汗手裏借出五千人馬?”尼堪外蘭點頭道:“是,林丹汗還說看在那人的麵子上願意再出兵來助我。”石戎站起來道:“這個人的勢力不小啊。”

尼堪外蘭道:“豈直勢力,他的武功也相當驚人,努爾哈赤、智上法王、九龍老齊三人都不是他的對手。”石戎眉頭深鎖,過了一會道:“看來也隻能是這個人了。”

尼堪外蘭道:“是誰?”石戎擺擺手道:“我隻是猜側,不敢叫準,日後再與你說吧。你和我說說,欣然都和你說了什麼?”

尼堪外蘭道:“欣然說她隻能救我那一次,如果我一定要回遼東,她就沒有辦法救我了,最後那個神麵人說,如果欣然一定要救我,他去把祝慶找回來,那樣就能救我了。”

石戎眉鋒一挑,猛的一變色,冷笑一聲,他已猜出七分那個神麵人是誰了,尼堪外蘭看他一眼,在腰間拔出一口劍來道:“這是欣然給你的,她說我若有事讓你為我辦理後事。”

石戎麵色大變道:“她竟然把這劍還給我了?”尼堪外蘭道:“這是你的劍?”石戎不答將劍拿在手中,看了半響輕聲道:“這畜牲不知怎麼騙了欣然,哼!我不把他們天師宮鬧個天昏地暗我也不是石戎了。”

尼堪外蘭一驚道:“你說那個神麵人是天師宮的?”石戎避而不答道:“你好好歇了吧,明日一戰關乎你的生死,不要太大意了。”

尼堪外蘭看著天上的明月道:“什麼關呼生死,根本就是一死,我敗了自是一死,我勝了你們會放過我嗎?姓石的,我有兩件事求你,你能替我辦嗎?”

石戎道:“你講。”尼堪外蘭指指霧鐧道:“這是我母親的東西,是老天爺當年稱雄天下用過的兵器,我母親代夫收徒,可惜我不是一個好的弟子,汙了這柄鐧,我死之後,你能不能幫我把這口鐧送回長白?”

石戎道;“這個你不用擔心,我一定幫你辦到。”石戎心道:“反正我要去見欣然,不能讓她和張顯庸走到一處,順便替你辦辦也不是不行。”

尼堪外蘭點點頭又道:“還有就是欣然,我看得出來,她很痛苦,但我不能再護著她了,你能不能幫我招顧她?”石戎麵容一整道:“請城主放心,石戎會一生一世護著欣然的。”

尼堪外蘭點點頭道:“這就好,我死也能放心了。”他回手抄起金雀斧道:“我知道你這個人做什麼都要代價,我這柄斧頭是當年金兀術用過的,劈金斷玉無所不能,可惜我沒能善用它,唉,我把它送給你,就算給你的一點報酬。”

石戎剛要推辭,尼堪外蘭又道:“也省得讓舒爾哈齊那樣的蠢材拿去糟蹋了。”石戎聽了這話也就沒再說什麼。

城中的喧囂聲傳了出來,石戎見那幾個兵士心不在焉的烤著羊,不住的向城中看去,便打發他們幾個回去了,自己把那羊烤熟,與尼堪外蘭吃喝足了,然後二人就在那帳中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馬蹄聲響起,安費揚古、費英東等人擁著努爾哈赤飛騎出城,到了江口浮橋頭上,尼堪外蘭早已起來了,負著手在江邊漫步,石戎則提了他的兵器,站在他的身後,努爾哈赤帶住馬翻身下來,走過去道:“尼堪外蘭,你我今日便來了結我們的恩怨吧。”

尼堪外蘭回身在石戎手中將霧鐧提了出來道:“這是我師父老天爺當年橫行天下時用的兵器,我今天就以它來與你一戰,若是你勝了,就是老天把女真給你,若是我勝了,就是老天注定你得不到女真。”

努爾哈赤把威鎮七海、拘魂索什麼的解下來,交給褚英,道:“好,我們就看看老天是什麼意思。”

二人慢慢走到近前,努爾哈赤把五龍寶刀向上一舉,斜抱在懷中,尼堪外蘭又依著那日與扈爾漢交手的時候那樣,鐧垂腿側,道:“你來!”話音一落,一股煞氣湧出,逼得人氣息不暢。

努爾哈赤雙腿分開,如山似嶽,渾身上下發出一股霸氣,左手成拳發出嘎巴巴的響聲,右手緊抓刀柄內氣到處,把刀身逼得顫個不住。

二人麵對麵的站了一會,突然努爾哈赤大吼一聲,身向前進,刀從左臂下劈出,左掌一伸向尼堪外蘭的胸口推去,尼堪外蘭的霧鐧緩緩挑起,一股巨大的壓力向五龍刀上逼去,將刀逼得蕩開四分,隨後堪外蘭身形半側,伸手來抓努爾哈赤的手腕。

努爾哈赤大刀右腕一動,大刀翻回橫著向尼堪外蘭斬去,尼堪外蘭的霧鐧正好挑起,向刀一截,刀砍鐧棱,發出一聲脆響,二人同時用力想把對方的兵器推開,但無論二人怎麼用力也不能將對方逼開半步。

二人猛的同時一推兵器,身子各自向後一退,尼堪外蘭先一步搶上,輪鐧猛劈,鐧落極快,有如半空飛雪,著眼已到身前。

努爾哈赤並不擋架,大喝一聲,刀猛的向下一甩,刀尖直取尼堪外蘭的胸口神機穴,不等刺到,已然變招,大刀翻起橫著一刀砍去,刀鋒直取尼堪外蘭的胸口。

尼堪外蘭也不變招,鐧仍向努爾哈赤頭上劈去,兩個人就在刀鐧及將打到自己身上的時候,左手一齊抬起,推在一處,兩股大力將二人震的各退數步,刀鐧劈空將二人身前的沙土激的飛揚而起,在二人麵前形成一道沙幕。

兩個人眼睛略眯,大吼著衝入沙幕之中,刀劈鐧打,片刻工夫刀鐧連擊四十幾下,而且邊擊邊走,轉眼到了水中,等沙塵落盡二人身上沾滿了灰土,再被水一糊,直跟兩個泥人一般分不出誰是誰了。

努爾哈赤身形如龍,大刀帶著水飛起來向尼堪外蘭打去,這時二人已經分開丈餘,刀已經砍不到了,但刀氣縱橫之間,將水波帶的四下紛飛,五龍刀快得在水中似呼已然消失了一般,隻見無數的水浪形成無數的刀鋒,被努爾哈赤送了出去,向尼堪外蘭劈到。

尼堪外蘭的霧鐧在水中不住的挑著,每一鐧挑起一道水簾,一到空中立即短時間的變成一道冰簾,努爾哈赤的水刀把冰簾一層層打破,發出巨大的響聲。

尼堪外蘭麵前的冰簾形成了七八層,努爾哈赤的刀浪打破四層,在第三層停住,水沾在冰簾上像輕紗上的蛛絲一樣向下垂去,尼堪外蘭知道努爾哈赤此時候舊力已去,新力未生,大吼一聲,人向前衝,穿過冰簾,發出一聲聲脆響。

尼堪外蘭衝到努爾哈赤身前,霧鐧劈頭蓋臉的打下去,那知努爾哈赤竟仍有力道,五龍刀翻起抵住霧鐧,尼堪外蘭怒吼著,用力推鐧,將努爾哈赤向深水中推去,兩個人越走越快,水也越來越高,先是在努爾哈赤的腿彎處,隨後漫腰、漫胸直到脖頸。

岸上眾人驚慌失措一齊擁到江邊擔心的看著,隻有安費揚古、索萬年二人未動,而石戎則呆呆的看著,他的心裏突然湧起一個想法:“如果尼堪外蘭能贏,欣然會不會開心呢?”

努爾哈赤身子猛的向江中一倒,尼堪外蘭的鐧打下去,打得水浪四濺,但卻沒有打中努爾哈赤,就在此時,努爾哈赤從水中一躍而出,身子在空中打著轉,把水花旋得四處都是,遮住尼堪外蘭的眼睛,一刀向尼堪外蘭的咽喉刺去。

尼堪外蘭眼前都是水,什麼也看不見,但喉頭一冷已知努爾哈赤的刀到了,他再想收鐧已然來不及了,忙用左手抄了一把水急向喉前一護,五龍寶刀刺到的時候,正中他手中那一層新冰,刀尖向鑽子一樣把冰鑽了開來,冰屑向空中飛去,刀尖刺入尼堪外蘭的手心,穿破手掌尖子正頂在咽喉前麵。

尼堪外蘭怒吼一聲手掌一握成拳,抓住刀尖,霧鐧攔腰向刀向下的一麵打去,努爾哈赤左掌一伸壓在刀向上的一麵,呯的一聲巨響,五龍刀一陣巨顫,兩股大刀逼得跳動不止,刀尖將尼堪外蘭掌上的傷口劃得的大了一倍,尼堪外蘭疼得手掌一鬆,努爾哈赤這才收回刀來。

水花慢慢落下,把尼堪外蘭掌上滴下來的血一點點的衝淡,尼堪外蘭疼得臉上的肌肉不住抽搐,當水落盡之後,尼堪外蘭右腿箭步向前,霧鐧點向努爾哈赤腿上的傷處。

努爾哈赤大刀一撈把鐧撈了起來,然後手腕一翻,刀貼著鐧身向尼堪外蘭滑去,尼堪外蘭手掌急動,霧鐧的護手盤向下一翻擋住刀鋒,火星衝天,在水中一閃而逝,五龍刀切進霧鐧的護手盤七分,勁力將尼堪外蘭撞得連退七八步。

努爾哈赤跟著向前,大吼著,輪刀劈去,尼堪外蘭橫鐧相攔,當、當、當數聲連響,每出一刀就把尼堪外蘭的手臂震得不住彎曲,最後一刀震得尼堪外蘭手臂彎得頭頂,震得鐧棱把尼堪外蘭的帽子剮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