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神器衰、龍騰飛何處?向遼東(7)

葉克書想了想道:“好啊,這燈是我得來的,你是在罵我橫行八道多管閑事嗎?”石戎道:“我是一時泄憤,望你莫怪。”葉克書哭笑不得,甩手將螃蟹燈遠遠的丟了。

努爾哈赤和孟古兩個一人手裏拿了一串糖葫蘆,在人群中擠來擠去,兩個人相對嫣然,也不知道他們是在看燈還是在看對方,有時擠疼了前邊的人招來一頓臭罵,二人也不以為意,甚至還大感有趣,故意的去擠弄別人來取笑,似乎一下回到了少年的時候,重又找到了頑皮的感覺。

擠著擠著,正好擠到石戎與葉克書身前,孟古一眼看到葉克書甩手丟了的那盞螃蟹燈,拍手讚道:“好奇異的燈,那裏買的?怎麼丟了?”葉克書一聽別人誇獎,不禁有些後悔不該丟棄,笑道:“這不是買的,是猜謎贏來的,他用這個罵我,所以就丟了。”

孟古一聽猜謎來了興致道:“大哥,我們猜一個來。”這時人群走動,已經把他們擁的離開了那個燈謎攤子,努爾哈赤一聽孟古想猜忙道:“好,我找一個攤子。”說著雙手一分,把前麵的人分開,領著孟古擠了過去。

四個人到了另一個燈謎攤子前麵站住,這裏卻是一個猜啞謎的攤子,就見攤子裏坐著一個女裝的男人,麵前擺著一口銀色小刀,做工精致,玲瓏剔透,對著小刀有一個貝盒,開著蓋子,露出裏麵的香粉來,旁邊放著一把酒壺,兩隻酒盞,一旁的紙上寫明,以動作來射三個熟語,若射得對,便可將小刀、貝盒拿去以為彩頭。

孟古歪了頭去想,努爾哈赤一邊看一邊低聲向後道:“你們兩個幫我快想答案。”他身後有人輕聲笑道:“大貝勒想不出嗎?”努爾哈赤急忙回頭,就見站在身後的正是雷逸,石戎和葉克書兩個則不知被擠到那去了。

雷逸走到棚前道:“攤主,我們想讓你們姑娘讓一讓,我們這兩位來演這啞謎給你,不知可否?”攤主笑道:“爺們隻要開心,怎麼玩都是可以的。”說著招呼那個扮成女人的夥計走開。

雷逸在努爾哈赤和孟古耳邊各自低聲說了幾句,陣孟古樂得拍手叫絕,努爾哈赤還在猶豫,孟古扯了他就走。

孟古坐到剛才那個小夥計坐的地方,對著那銀刀貝盒,不知怎地臉上突然一紅,這時努爾哈赤走過來向她一禮,孟古緊張的手足無措,雷逸在旁邊一再催促,這才站起來還了一禮。

努爾哈赤在孟古麵前坐下,他也不知為什麼,突然緊張了起來,坐在那裏手都不知往那放了,大冷天卻渾身出汗,傻嗬嗬的坐著。

孟古羞答答的拿起酒壺把兩隻酒盞斟滿,雙手捧著將一隻酒盞遞給努爾哈赤,她羞的曆害,一張臉酡紅如火,看也不敢看努爾哈赤一眼。

努爾哈赤接過酒盞,與孟古的酒盞碰了一下,二人同時抬起頭來看著對方,並同時仰頭把酒一飲盡,這酒乃是極劣的村白,但二人飲到口中隻覺香濃幹淳,回味無盡。

努爾哈赤把那貝盒拿起來交到孟古手中,孟古一顆心跳的咚咚直響,兩隻哆哆嗦嗦的把銀刀遞給努爾哈赤轉身跑出攤子。

努爾哈赤也想走,那攤主一把扯住他道:“客人慢走,請客人說說這是那三句熟語。”先前雷逸已經告訴努爾哈赤了,但此時努爾哈赤那裏說得出來,一張臉紅得發紫,站在那裏低著頭怎麼也說不出話來。

這時雷逸走過來道:“我來說。他二人見麵先是各自一禮,正是應了‘彬彬有禮’這句話,雖後二人交杯飲酒,可不就是‘你有情,而我有意’嗎,這最後一句卻在那兩件東西上,說的是‘紅粉增與佳人,寶刀增與壯士’,不知我說得可對啊?”

攤主連連點頭,這時那些看熱鬧的人聽了這話,再看努爾哈赤二人,已猜到他們必是情侶,立時一齊鼓掌,歡呼謔笑,還有的閑人甚至吹起口哨來了,努爾哈赤和孟古兩個雖平時都很豪邁極,些刻也已窘迫之極,幸好石戎和葉克書兩個從人群中鑽了出來,扯了二人逃也似的離開了。

四個人正走著就聽有人在身後大聲道:“關寧!你站住!”孟古假扮過錫伯關寧,一聽這個名字便站住了,回身看去,就見房愛愛就站在背後,臉色蒼白的看著她,牙咬下唇好半天才說出話來:“果、然、是、你!”

孟古萬沒想到是她,急切之間不知該說什麼,剛說了一句:“房姑娘……。”房愛愛已經衝了上來,抬手就打,石戎在一旁搶上一步,一把抓著她的手腕道:“怎麼動上粗了,有話好說。”一邊說一邊把房愛愛往人群中扯去,就在此時一人從從群中衝了出來,雙手一揮一對糖葫蘆打向石戎的手腕。

石戎認出是厄赫,急忙縮手,厄赫扯了房愛愛就走,房愛愛回過頭來向孟古道:“關寧!你這個騙子!我不會放過你的!”孟古這時火氣也上來還口道:“我騙你什麼了?你不放過我!我還怕你不成!”

石戎一個箭步鑽入人群道:“大哥,我去去就來!”葉克書剛要追上去,努爾哈赤伸手攔住他道:“讓他去吧,不然他是不會甘心的。”

石戎奮力分開人群,緊追厄赫與房愛愛,厄赫看見之後,向沒人處跑去,跑著跑著,一甩手把房愛愛甩了出去道:“你先走!”然後回過身來向石戎道:“你追來做什麼?”

石戎急忙收步,險些和厄赫撞在一起,他本想問問二人欣然現在怎麼樣,但當著厄赫卻怎麼也問不出來,慚慚的一笑道:“你好嗎?”

厄赫冷冷的道:“你來了也好,我正好有話與你說,你跟我走。”說完轉身就走,石戎忙跟了上去。

厄赫低著頭隻管走,片刻工夫已遠離人群,這時天上開始向下飄起了雪花,那雪花一瓣一瓣的,成團成隊舞在空中,灑在人的身上。

石戎眼看天上的雲把月亮隱了起來,四下裏一片漆黑,他不知厄赫要上什麼地方去,心中不知怎麼地升起一陣怕意,幹咳一道:“咳!格格,我們……。”

話沒說完,厄赫長歎一聲,轉回身來,對石戎道:“我有件事想和你說。”石戎道:“格格有什麼事隻管吩咐,石戎一定盡力而為。”厄赫看了他一會道:“如果我讓你娶我呢?你能辦到嗎?”

石戎大驚失色,呆了半天才道:“格格不是說笑話吧?石天兵不過是個凡夫俗子,怎敢有這種念頭啊。”厄赫看著他,道:“你的意思就是不肯了?”

石戎怎麼也不明白她為何要問這個,想了一會才忖道:“是了,我汙了她的身子,所以她想嫁給我,但我當日是一時糊塗,如何就能娶她啊。”想到這躊躇半天,才道:“格格若是為了那日之事,石戎百悔莫及,但石戎身如蓬草,不知今日何處,明日那裏,怎敢有誤格格前程。”

厄赫一個身子如在風雨之中,抖個不住,一張臉白得嚇人,強打笑臉道:“你不必怕,我是替欣然格格試探你呢,你若應了,我立即就殺了你。”

石戎問道:“欣然現在好嗎?”厄赫的一顆心冷若寒冰,隻覺周圍的雪都下到心裏去了,她心中忖道:“他想了半日才記起當日之事,可見我在他的心中根本沒有一點位置,我還問什麼。”她想的出神,竟沒聽見石戎的問話,石戎見她不答,壯起膽子,又問了一遍。

厄赫這回聽見了,苦笑一下道:“她還好,我們三個是偷著出來看燈的,本來要她一起來,可她不肯。”石戎道把千年龍虎丹拿了來道:“自那日之後我就沒再見過她,你把這枚丹藥給她帶回去,好嗎?”

厄赫的眼淚都要下來了,她轉過身去,強忍悲痛道:“你見了她自己給她吧。”石戎忙問道:“你們住在那裏,我把這藥送去給她。”

厄赫道:“我不能告訴你,不過再有幾天我師父要請你們赴宴,到時你就見到欣然格格了。對了,她還托我給你一樣東西呢。”說著厄赫在懷裏掏出一張紙來,交給石戎,轉身跑開了。

石戎不敢再跟下去,一個人站在黑暗中,任雪花打滿全身,就那樣托著藥丸,拿著紙箋,站著,一動不動。

過了好長時間,扈爾漢不知從那裏跑了出來,一把抓住石戎道:“你要死嗎?在這裏凍著幹什麼。”石戎這才回過神來,把藥放到懷中,轉過身向燈火處走去,扈爾漢追上他道:“你怎麼了?”石戎看看他笑笑道:“我也不知到我怎麼了,隻是覺得這雪打在身上很舒服。”

扈爾漢摸摸他的身子,隻覺已然凍得透了,便道:“你都要凍死了,還舒服呢。”石戎笑笑道:“你怎麼不和多羅甘珠在一起?卻來找我了?”扈爾漢歎口氣道:“她讓厄赫師姑扯走了。對了,就是厄赫師姑告訴我,你在這的。”

石戎心裏又是一陣煩惱,這時已經走到燈火處,他展開紙箋在一處燈下細看,就見紙箋上寫道:

“愁雲濃霧鎖寒風,燈火又重紅。遙看西山深處,曾舞楓葉殘。夢有痕、看無蹤、淚重重,問君知否,易安獨處,上元最苦。”

石戎重又站住,向天長歎,似燈影雪花之中,模模糊糊的顯出欣然那憔悴清瘦的臉兒,正在燈下寫著那斷腸的詩文,撫著那傷心的琴聲。

二月十六,皇上的旨意終於下來了,封努爾哈赤為‘龍虎將軍、健州衛大都督,處理健州一應事務。’賞黃金一千兩,禦馬三匹,即日歸遼。另,追封覺昌安為‘忠義大將軍’賞恩葬銀五百兩,塔克世為‘勇義大將軍’賞恩葬銀三百兩,其它的健州衛死亡人等,賞恩葬銀二百兩,重新下葬。

金教教主完顏空賜‘忠信候’爵位,加‘保聖國師’之號,賞全教子弟,白銀萬兩。

這些封賞表明了朝廷的態度,讓努爾哈赤等人極為滿意,他們收拾東西準備回遼,這時佟化派人送了一份請柬來。

努爾哈赤打開看看,愕然道:“是火扇公主送來的,請我們今天晚上去她那裏做客。怪了,她請我們做什麼?”石戎正月十五時聽厄赫說過,倒不驚奇,道:“既請了,難道我們還不去嗎?”

努爾哈赤看了一眼扈爾漢心中忖道:“想是為了扈爾漢的原故請的我們。”於是一點頭道:“好,我們去!”

剛交申時,就有一輛馬車來到他們寓所前麵,趕車的正是晏應,努爾哈赤等人急忙用晚輩禮見過,石戎笑道:“讓晏前輩親自來接我們,如何好意思啊。晏應罵道:“美的你!老夫隻管領路,你們自己坐車跟在我的後麵,若是跟上就有飯吃,若沒跟上,那就吃風好了。”

費英東早已準備了車馬,大家趕緊上車,晏應一眼看見扈爾漢道:“小子,你過來,坐我的車。”扈爾漢想了想道:“我還是和努爾哈赤他們一起吧。”說完上了後麵的車,晏應連喊數聲他也不肯過來。

晏應趕著車向前,一會工夫出了城,向宛平方向而去,走了半個時辰,到了一處農家莊院,晏應下了車道:“你們也都下來吧,就是這裏了。”

眾人下了車,晏應打個呼哨,早有幾個仆役出來將馬帶走,晏應則帶他們走進莊去。

莊子裏是一溜大院,十間矮房,正當中的草廳上燈火通明,兩張大桌子一排放開,王薛禪、冷如馨各坐一張桌子的首位,王薛禪下麵是諸葛圖、牛洪、房忠、董澤,冷如馨下麵是欣然、厄赫、玉美娘、房愛愛、多羅甘珠。

晏應走上堂去,在牛洪肩下坐了,努爾哈赤等人吃過不下一千回晏席,頭一次見到主人如此威風的,無奈之下,以努爾哈赤為首,上前見禮。

王薛禪看著扈爾漢,臉上露出些笑容來,一招手道:“你來這裏坐。”扈爾漢走過去低聲道:“爺爺。”王薛禪歎了口氣,拉他坐下,他二人長年在白霧山莊獨處,自然親近一些。

冷如馨向眾人道:“都坐吧。”眾人謝了,努爾哈赤、石戎、費英東、額亦都、揚古利、葉克書六人在董澤肩下坐了,孟古走到女席,在多羅甘珠肩下坐了,房愛愛惡狠狠的看著她,孟古偏了頭與欣然說話,隻做沒看見。

諸葛圖看一眼冷如馨,見冷如馨略一點頭便道:“上菜!”仆役人等立時將菜送了上來,都是素的,而且沒有酒,冷如馨冷冷的道:“吃吧,這菜若冷了就不好吃了。”葉克書看一眼石戎心道:“這那裏是請客,倒像吃完了就要把我們拉出去砍頭。”他希望石戎先說話,那知石戎卻老實的很,一說吃,拿起筷子就大吃起來。

上了五道菜之後,冷如馨站起來走到扈爾漢身道:“你還怪我嗎?”語氣溫和親切,扈爾漢心頭一熱急忙起身道:“孫兒不敢怪祖母。”冷如馨點了點頭又向石戎道:“你那千年龍虎丹還不拿出來嗎?”石戎放下筷子恭恭敬敬的從懷裏把丹藥拿了出來。

冷如馨接在手中,道:“你們也許很奇怪,為什麼我請客這般冷清,我告訴你們,因為我的女兒死了,我笑不出來,我吃不下去,所以也使諸位很沉悶,我感到很抱歉。”

眾人聽的奇怪,心道:“這火扇公主怎麼了?如何也認起錯來了?”冷如馨又道:“我今天要辦三件事,所以請了你們來。”她揮揮手,有人托著一個紅木托盤走了過來,裏麵放著一壺酒幾個酒盞,冷如馨親手倒了一杯酒然後走到努爾哈赤身邊道:“我敬你一杯,祝賀你心願達成,並希望你回到遼東之後,能手下留情。”

努爾哈赤自然懂得她是在為尼堪外蘭求情,他接過酒盞道:“冷前輩,這酒我喝了,也謝謝你對我的祝賀,不過,努爾哈赤隻怕會讓您失望了。”說完一飲而盡。

冷如馨冷笑一聲,道:“我早知道你會說這個話,既然你不肯手下留情,那我也要護著我的孫女。董澤,此番輪你出關,不論努爾哈赤作什麼事,自然與我們無關,但你卻要護好欣然,萬不可讓她有什麼閃失。”說著又斟了一杯酒遞給董澤。

董澤喝了酒不屑的掃了努爾哈赤一眼道:“請主母放心,我不信還有人敢惹我們長白一脈。”

冷如馨得意的看了一眼努爾哈赤,但努爾哈赤全不為意,她冷哼一聲走到扈爾漢身邊道:“這杯酒我敬你。”扈爾漢急忙站起來道:“孫兒怎敢領受。”冷如馨道:“喝了這杯酒之後,我們就認你做個孫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