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皇上……”

優雅的放下手中的白玉杯,卻聽那端木謹漫不經心的開口道:“難得今日席上人才濟濟,本王有個提議……”

“謹王爺但說無妨。”

一直對席上發生的一切暗流洶湧,仿佛置若罔聞、無動於衷的淳於謙,直到此刻才施施然的開口。

流香水榭裏,一眾各懷心事的人等,聽得此言,也紛紛停下了或高談闊論,或竊竊私語的百態,專心致誌的等待著端木謹的“提議”。

“本王此次造訪淳安國,送給皇上的幾匹汗血寶馬,都是萬裏挑一的良駒……”

便聽那端木謹悠悠的開口道,一雙水色無邊的明眸,狀似不經意的在席上眾人的麵上掃過,然後繼續道:“……不如就舉行一個賽馬大會可好?……讓本王也有機會親眼目睹一下貴國的騎射風範……”

安若溪原本十分好奇的等待著他會有什麼樣的“提議”,待聽得隻是賽馬而已,怎麼說也應該跟自己扯不上什麼關係,於是也就不甚在意。因是存了事不關己的心,便不由神情悠閑的打量著其他人的反應。

毫不意外,席上的一眾王公大臣,莫不紛紛附和,反正又不可能由他們出賽,自然樂得看個熱鬧。

相比之下,安若溪身旁的一對璧人,淳於焉和蘇苑莛,卻一如既往的神色淡淡,透著一股不聞不問的疏離淡漠。

“既然謹王爺有如此雅興,朕自然樂見其成……隻是,由誰出賽比較好呢?……”

目光淡淡的在席下眾人的麵上掃過,淳於謙似漫不經心的探討著這個問題。

已經有幾個武將,迫不及待的躍躍欲試了。

“算我一個……”

一片嘈雜的請纓之聲中,卻突然傳來一道女子的嬌叱。

短暫的沉寂過後,眾人驚詫的目光,紛紛落向那個語出驚人的女子。

安若溪也好奇的順著話聲看去,心中卻是不由的一動。但見那豪邁的說出“算我一個”的女子,正是先前在禦花園裏見過的那名端木謹的王妃,後來在這流香水榭裏,她一直乖巧的坐在端木謹的身旁,除了偶爾充滿敵意的瞪自己幾眼之外,也算是大家閨秀一名。

而現在,她卻自告奮勇的挺身而出,揚言要跟一群大老爺們比賽馬術……不得不說,安若溪對她由無感,變成了幾分欣賞。

“……媗媗……這裏不比謹王府,不許胡鬧……”

卻聽端木謹,清潤的嗓音,溫聲開口道。看似數落著女子的胡鬧,但語氣中卻全無半分的斥責,反而帶著絲絲漫不經心的寵溺。

不阻止,就是鼓勵。安若溪的腦海裏驀地閃過這個念頭。下意識的望向對麵的男人,希望從他的臉上能看得出點蛛絲馬跡來,但他一張俊朗飄逸的麵皮上,似裹了一具做工精良的麵具般,哪有絲毫的破綻。

便聽那名喚媗媗的女子,半是撒嬌,半是認真的開口道:“王爺……臣妾才沒有胡鬧呢……臣妾的騎術,在靖遠國可是數一數二,好多男子,都比不過媗媗……王爺不也正是在賽馬大會上,被媗媗的英姿所吸引,才向我阿爹提的親嗎?……”

女子心直口快的訴著衷情,雖然說到後來她與王爺的“定情”,滿是驕傲的臉容上,也不由的籠上了一層嬌羞,但卻神色坦然,絲毫不介意席上眾人倒抽一口冷氣之餘,在她麵上掃過的種種眼光。

而她身畔的端木謹,卻也一副淡淡的表情,隻淺淺的啜飲著杯中的美酒,薄削的唇瓣間,凝著一抹似有若無的輕笑,仿若默認的無奈與寵溺。

安若溪卻不知為何,竟從中看出了幾分高深莫測的感覺來。尤其是他那一雙含情帶意的明眸,波光瀲灩,看似未曾落在任何人身上,但眸底深處,卻仿佛隱隱藏著某道不為人知的身影,並隨著她的一舉一動,而微不可見的波蕩。

“朕一早就聽聞謹王妃巾幗不讓須眉……難道今日竟如此有幸能親眼一睹謹王妃的馬上風姿嗎?……”

卻聽那淳於謙客氣的恭維著,頓了一頓,目光淡淡的掃過席下的眾人,漫不經心的開口道:

“正好……今日席上也有不少女眷,其中不乏將門虎女……不如這賽馬大會,就全由女將出馬……謹王爺,你認為如何?”

“這個……”

語聲沉吟,但見端木謹英俊的眉眼,似微微一皺,仿佛在考慮著這個提議的可行性。而他身畔的女子卻顯然已經迫不及待了。

“王爺,不要這個那個了……難道你害怕臣妾會輸不成?……臣妾瞧著這席上的眾多女子裏,沒有一個能夠比得過臣妾的騎術……”

滿頭珠翠的腦袋,驕傲的輕揚,便見這閨名喚作黎媗的謹王妃,一張俏臉上,盡是勝券在握的自負。

“媗媗不得無禮……”

便聽那端木謹溫聲阻止著女子的心直口快,雖是斥責的語氣,但細聽之下,卻能夠輕而易舉的捕捉到其中難以掩飾的縱容和寵溺。溫厚的大掌,極其自然的拉過她的小手,柔潤的嗓音,仿佛在哄一個鬧別扭的小孩一般,說的是:

“……須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即使你真的贏盡了所有人,也切忌驕傲自滿,知道嗎?媗媗……”

男人溫柔似水的嗓音,襯著那張天妒人恨的俊顏,簡直完美的似一幅畫,有這樣的一個夫君,簡直可以為“夫複何求”做最貼切的注解了……

安若溪煞有介事的在心底慨歎著。隻是他一邊扮演著模範丈夫,一邊又仿佛跟從前的自己,有著牽扯不清的關係……難道男人的心,都是格子間,可以同時容納許多不同的女人存在?……

比起這令人費解的課題,安若溪卻不由的更加好奇曾經的沐凝汐,到底跟這妖孽一般的男子,如何的相識,相知,甚至相戀……以及為何最終沒有走到一起?……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她後來究竟為什麼非要死皮賴臉的嫁給淳於焉這隻變態……

一念及此,目光便不由的在對麵的端木謹與身畔的淳於焉之間打轉……隻覺在他倆身上都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而這些秘密之中,有的是關於她,有的則是關於她所不知道的其他人或者事……會是什麼呢?……

正胡思亂想中,卻聽得那端木謹似頓了一頓,然後繼續苦口婆心的說道:

“……況且比賽尚未開始,一切都是未知之數……淳安國地傑人靈,即便是女子,也不乏能力出眾之人……遠的不說,單這席上,隻怕也有騎術高明的女子,跟媗媗你難分高下呢……”

安若溪的心,不由的一動。她確定以及肯定自己沒有眼花,在說著這番話之時,那端木謹的一雙清眸,似有若無的朝著他們這邊掃過……他口中那“騎術高明”的女子,該不會是指她吧?

趕緊把自己這“自作多情”的毛病給趕走,神思一恍間,果然便聽得那媗媗受激不過的開口道:

“是誰?……有本事讓她出來比試一下,就知道誰高誰下了……臣妾才不怕呢……”

說話間,一雙凝滿了懊惱與意氣的眸子,卻是惡狠狠的瞪向對麵的安若溪,顯然將她當成了假想敵。

便聽她憤憤然的開口道:“難道王爺說的乃是這焉王爺的王妃嗎?”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的順著她的芊芊玉手,望向那焉王爺的王妃。

“應該跟我沒什麼關係吧?”

弱弱的撇清關係,安若溪心底那叫一個冤枉和無辜。下意識的望望對麵那隻妖孽端木謹的反應,又再瞅瞅身畔這個混蛋淳於焉的神色,前者一張俊顏,好整以暇,不承認也不否認;而後者則是一臉事不關己的高深莫測,諱莫如深……

正當安若溪打算坦白的講出自己不會騎馬這一事實,來以證清白,卻聽得那端木謹終於施施然的開了尊口,說的是:

“雖然汐兒的騎術也算精良,但本王說的並不是她……”

好了,總算是還了自己的清白了……安若溪不由大大的鬆了一口氣。等等,她什麼時候“騎術也算精良”了呢?不過既然不用被人趕鴨子上架,也就無關緊要了。

“那是誰?”

便聽那名喚媗媗的謹王妃,難掩驚訝與好奇的開口問道,雖然已經證實對麵的焉王妃並非他家王爺口中所說的能夠跟她“難分上下”之人,但並不能稍解她對她的敵意,於是仍舊不忘悶悶的瞪了一眼安若溪。

安若溪大人大量,也不跟她一般見識,不過說實話,她也十分的好奇,那端木謹所說的是何人,直覺他絕對不會無的放矢的扯出一個不相幹的人來。

卻見端木謹一雙水色無邊的清眸,狀似不經意的掃過他們所在的方向,最後卻是不偏不倚的落在了淳於焉身畔的另一女子蘇苑莛身上……

安若溪的心,不由的一動。

便聽那端木謹溫潤的嗓音,施施然的開口道:

“本王所說的這個人,雖不是焉王爺的正妃,卻也相差不遠……沒錯,正是焉王爺身畔的蘇側妃……”

雖然早就隱隱猜出了點門道,但親耳聽到他毫不掩飾的開口,安若溪還是難耐的心頭一跳,來不及追究端木謹這話中的前因後果,下意識的便去看身畔那一時間被推到風口浪尖的男人和他身邊女子的反應……

隻是,一眼便觸到淳於焉舉到唇邊的酒杯的手勢,驀地一僵,捏在白瓷酒杯上的細長手指,依稀可見泛白的骨節關節;那一張俊朗冷毅的臉容上,雖則神色淡淡,但諱莫如深的寒眸深處,卻在瞬間積聚開來層層疊疊未明的風暴,就像是風雨欲來之前,暗流洶湧的海水一般,隱忍的某種情緒,一觸即發……

安若溪的心底,突然油生一股說不說來的滋味。就那麼愣愣的凝著身畔的男人,連最應該關注的那側妃蘇苑莛的反應,都仿佛來不及細看。

一石激起千層浪的端木謹,卻已狀若不經意的解釋道:

“在蘇姑娘尚未嫁給焉王爺做側妃之前,本王曾有幸目睹過蘇姑娘在馬背上的勃勃英姿……當真是令人神搖目奪……本王記得當時還同蘇姑娘比試過一場……”

“原來謹王爺往日還同蘇側妃有過這樣的交往……若是不說,朕同這席上許多人隻怕都想不到呢……”

便聽那淳於謙在這時淡淡的接口,頓了一頓,饒有興致的問道:“不知當初的比試,謹王爺與蘇側妃,究竟是誰勝誰負呢?”

但見端木謹一雙含情帶意的桃花眼,似漫不經心的斜睨了對麵的女子一眼,溫潤的嗓音,透著幾分不在意的散漫,開口道:

“自然是本王輸了……蘇側妃騎術精湛,本王自愧不如,輸的心服口服……”

事情聽到這裏,安若溪心中已是一片驚濤駭浪。若不是端木謹親口所言,她怎麼也猜不到原來他與蘇苑莛竟一早相識,且還有過這樣一段前緣……

安若溪突然有一種直覺,他與她之間,絕對不止這一點交往……再加上先前的沐凝汐……以及後來嫁給的淳於焉……這四個人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事情……又有著怎樣不為人知的錯綜複雜的關係呢?……

安若溪隻覺腦海裏渾渾噩噩的一片,似一團亂麻一般,千頭萬緒,根本找不到那個可以解開這個結的關口。心底卻有另一種感覺,那亟待揭開的一切真相……也許不僅僅會讓她大吃一驚……更加會殘酷到讓人不願麵對……

這突如其來的直覺,讓安若溪陡生一種不祥預感,似一條冷蛇般倏然爬過脊背,帶來不寒而栗的觸感,叫人心顫,以及恐懼……

下意識的望向身畔的男人,卻惟見他俊朗冷毅的側臉上,神色淡淡,如帶了一張做工精良的麵具,掩蓋著一切真實的喜怒哀樂,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漠然,就像此時此刻,即使她離得他這般的接近,她卻仍舊看不清他的表情一樣。

心底,如同被人搬了一塊千斤巨石,狠狠的壓在上麵一般,沉重的令人窒息,噎的胸口之處,一片一片的生疼。

安若溪緩緩別開眼眸,卻不知該將一雙目光,安放何處。

蘇苑莛嬌柔的嗓音,卻在這時,徐徐響起,說的是:

“謹王爺謬讚了……昔日之事,已過境遷……想必當初是謹王爺有心相讓,所以莛兒才能僥幸勝出……否則的話……如今莛兒與王爺縱馬馳騁,輸的那個人總是莛兒呢?……”

不需要太過有心人,都可以聽得出說話的女子,在提到“謹王爺”同“王爺”兩個人之時,那極為懸殊的語氣差別……前者溫淡而疏離;後者卻是藏也藏不住的綿綿情意……

這樣一個聰慧明敏的女子……安若溪心中不由一動。

“莛兒這是怪本王沒有讓你嗎?”

卻聽她口中的“王爺”淳於焉,低沉的嗓音,氳著聲聲的淺笑,聽來愈加的撩人心魄。

“莛兒豈敢?”

女子巧笑倩兮,半是嬌嗔,半是柔媚的語氣,自有愛侶間不足為外人道也的情趣。

安若溪盡量抵擋,卻還是覺得有些刺耳。

身旁的那一對璧人,旁若無人的相視而笑著,當真是一幅恩愛纏綿的好圖畫……卻像一根尖銳的針一般,狠狠的紮進安若溪的眼裏,帶來一縷不期然的酸痛……

堪堪撇過頭去,安若溪的目光卻是不由的落在了對麵的端木謹身上。但見他一雙水色無邊的明眸,依舊雲淡風輕的瀲灩著,瞧不出任何的波動,薄削的唇瓣間,猶泛著絲絲的淺笑,似勾魂奪魄,顛倒眾生……

“難得焉王爺與兩位王妃的感情都如此之好……當真是叫本王愈加的豔羨……”

清潤的嗓音,悠然的開口道。男人一雙含情帶意的眼眸,斜斜睨著對麵的安若溪,仿佛氤氳著無數不足為外人道也的款款深意。

安若溪心頭不由的一跳,趕忙將自己先前肆無忌憚的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收了回來,生怕再看下去,便會被他似有魔力的古潭般眼眸給吸進去,再也爬不出來一般。暗暗罵道:這端木謹,還真是一隻妖孽……

“讓謹王爺見笑了。”

卻聽淳於焉那隻變態,語聲淡淡的開口道。

“對了,不是要舉行什麼賽馬大會嗎?……還要舉行嗎?……”

安若溪也不知哪裏來的一股意氣,打斷了幾人之間暗流洶湧的你來我往,轉移話題道。

但覺淳於焉那諱莫如深的寒眸,似有若無的在她身上掃過,安若溪心裏不知怎的便劃過一縷冷笑的意味,對他的目光,隻作不知。

“當然要舉行……”

卻聽那閨名喚作黎媗的謹王妃,迫不及待的接口道。一雙含怨帶怒的眼眸,如出鞘的一柄利劍一般,射向對麵那身為焉王爺側妃的女子,心無城府的瞳孔裏,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妒忌和惱意,一張俏臉,白裏透紅,凝聚著滿滿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某種堅決和驕傲,咬斷銀牙一般的嗓音,語聲清脆,帶著直來直往的挑戰,玉手芊芊,驀地指向蘇苑莛,開口道:

“蘇側妃……我要跟你比賽跑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