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見縫插針
沈悠然跟著他穿過長廊前院，腳邊經過一池沾滿青苔的水，這裏環境優越，空氣濕潤。上一次找線索心切，現在看來，這裏的慢節奏倒是很適合養老，等到七老八十，兒孫繞膝，回頭的時候愛了一輩子的人就在身邊......
“還是這裏適合安度餘生啊，喂，你想什麼呢？”
沈悠然回神：“是啊，是挺好的。”
“大師兄在嗎？”
“總部忙，這裏隻有我。”兩個人進了後庭的院子，這才有一種視野開闊的感覺，小型的基地和訓練場地綿延不絕於視線盡頭，竹青站在門口：“你的房間已經給你收拾好了，進來吧。”
沈悠然跟著他進去南邊的臥室，裏麵開著窗，清風浮動床幔，床頭桌幾上插著鮮花，外麵小客廳的沙發上坐了一個人，一身米白色素衣，正擺弄著麵前茶幾上的青灰色茶具，金絲邊框眼鏡穩妥的架在挺拔的鼻梁上，皮膚白皙，單是這麼坐著，就給人一種人畜無害的無辜感，能激起人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聽到動靜，他抬起臉望了過來。
“師姐。”
就是這樣滿目笑意的眼睛，就是這種沒有一絲攻擊力的呼喚，讓沈悠然錯信這麼多年。
談話結束出來的時候，外麵已經是日暮西垂，這裏仿佛距離太陽很近，抬頭能摸到天上殘餘的溫度似的。
方才談話的時候手機響了好幾次，好在元茶今天的心情還不錯，餘光都沒有分給她。兩個電話，七條短信大部分都來自於唐熠城，中間還有安寧的兩條短信。
大致就是安置妥當沒有，沈悠然走到後院僻靜一點的地方，給唐熠城回了電話。
白天有諸多事宜纏身，思念隻有到了晚上，才會爭先恐後的見縫插針。
沈悠然深吸一口氣，才將電話撥了過去，一聲便接起了。
安寧發來的信息裏麵有提到今天的考察進程，有圖有說明，彙報進程的表麵下總是帶了某種恰大好處應付某人的借口。
人真是奇怪的物種，明明已經來到了這裏，去安撫良心說這不算騙，隻是簡單的瞞著。
明明是不想說謊的，看著這些照片，沈悠然竟不知道要不要開口。不過好在唐熠城並沒有提及一句關於項目考察的事情，就像是有意避開這個話題似的。
沈悠然鬆了一口氣，他不問，她就可以不答，這樣是不是會好過一點？
“那邊濕氣重，照顧好自己，別生病。”
“好。”
掛了電話，沈悠然久久不能回神。她發誓，隻要將Y組織的事情查個明白，便真正退出組織，坦坦蕩蕩的站在他身旁，自此以後，就不會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成為阻攔他們之間的障礙。
唐家老宅。
王翠九因為出任務沒有在身邊，簡一也走了。悠然出差，熠城忙於工作，整個家裏，隻有唐父唐母相顧無言。
徐雲敏不是沒有嚐試溝通，可是唐雲峰自從知道了她幾年前隱藏了找到蔣靜知母女二人的消息，兩個人本就無法敞開心扉的關係更是跌至冰點。
這天吃飯的時候，徐雲敏因為胃不舒服便沒有下來，唐雲峰問手底下的人才知道妻子的不適。
“藥送上去了嗎？”
傭人微微低頭，小聲道：“太太不肯吃......”
徐雲敏從未有過胃痛的毛病，倒是唐雲峰早些年年輕不注意保養有過幾次不好的經曆，這次胃絞痛來勢洶洶，痛得她在床上蜷成一團，自出生起便過慣了嬌生慣養的生活使得她未曾經曆過這樣的疼痛，不知道這疼竟是這樣磨人心智。
即使這樣，她還在想數年前唐雲峰胃病發作時的樣子，因著這麼點感同身受，徐雲敏硬生生扛了這四個小時，這把年紀了，竟然還可笑的抱著‘好像這樣能離他的距離近一點’的荒唐想法。
唐雲峰推開門進來的時候，就看到她在床上縮成一團，失了精致妝容不再年輕的臉上是蒼白如金的麵容。
多年夫妻，終是於心不忍，手中端著水和藥：“我讓小廚房弄了點好消化的粥，先把藥吃了。”
徐雲敏痛得五感六官分外敏感，聽到聲音的時候竟然差點落下淚來，他竟還是關心她的嗎？
“先放下......吧，我等會再......”
聽到這嘶啞的嗓音，唐雲峰皺了皺眉，上前將人上半身托起，一隻手擰開藥盒，送進她嘴裏，然後溫水便流進了幹啞的嗓子。
待到徐雲敏重新鑽進被窩的時候，唐雲峰才起身，一刻不停的轉身離開了。
餘光中是走得絲毫不拖泥帶水的背影，徐雲敏心中一慌：“雲峰！”
唐雲峰止住了腳步，沒有回頭。
“對不起......”
這三個字糾結了半輩子，跨過了兩代人的糾葛，終於在什麼也不能挽回的今天，脫口說出。
“我......我十分後悔，我會把......悠然......當做自己的親女兒的......我不會再錯下去了......”
像是很多年前一樣，驕傲的徐家千金紮著高馬尾歪頭問道：雲峰，你怎麼不理我？你理理我啊。
“你該說對不起的人，不是我。”唐雲峰沒有回頭，片刻後又道：“好好休息罷。”
堅決的背影後，隔開了徐雲敏懊悔不已的淚眼婆娑，卻終究沒有抵得過良心的譴責。
是啊，該說對不起的人已經死了很多年了，她唯一的女兒流離小半生，合該永不原諒，永遠活在愧怍煎熬中。
歐陽沫來得時候，徐雲敏因為服了藥，昏昏睡去。唐家和歐陽家的種種，早已導致這兩家世家不歡而散，斷了半生的情分。
因此歐陽沫的突然到訪，倒是讓唐雲峰驚訝，歐陽沫做得那些事唐雲峰都清楚，但是伸手不打笑臉人，他一個做長輩的，犯不上讓一個後生下不來台。
更何況，人家還是提著果籃和補品來的。
徐雲敏轉醒的時候，歐陽沫伏在床邊睡著了。徐雲敏一時間覺得自己還在做夢，她對於歐陽沫的情感始終很複雜。
一開始是在她身上看到了愛而不得的相似，她就像是年輕時候的徐雲敏，家境好，長得好，舉手投足間都充裕著富養下的優越自信，可不就是小徐雲敏嗎。
正是如此，她一眼便看出了沈悠然的自卑，和長相無關，和能力無關，是那種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東西之下的萎靡不振，簡單來說，就是窮人家的孩子。
但是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悔恨當初，原來到了這個歲數，什麼都不在意了，卻還是會執著於多年期的那個人，那段從別人手裏搶過來的情。
到如今，又如何呢？
她後悔了，自然不想讓小輩步她的後塵，可是還未等發現自己的心意，兩家已經鬧到了這樣不可收拾的地步。
徐雲敏望著歐陽沫淺睡時年輕臉龐，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