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顧氏和蘇氏以往的相處當中，兩個人的關係雖然很近很好，但有著成年人的進退得當和默契會意的，不會太過咄咄逼人。
關心是有的，發現對方的情緒有哪裏不對勁之後，就會立馬詢問，能幫忙的就幫，但如果對方不願意說，也會很有分寸的立馬退下，不會死追著不放。
但今天，這一次，蘇氏卻追著顧氏問個不停，一副非要從顧氏口中撬出什麼消息的架勢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將自己的秘密和心事告訴了顧氏，所以才這麼底氣十足。
看著蘇氏的架勢，顧氏是真的頭疼無奈了。
最後實在沒了法子，從自己這貧乏無奇的人生中，絞盡腦汁才想起了一件事情，勉強算是她這規規矩矩的大半輩子裏，唯一一件勉強稱得上出格的事情吧！
“好吧！其實，有一件事情我沒說。”顧氏停頓了一下，再次強調的給蘇氏重複了一遍，“我誰都沒有說過，隻有你。”
蘇氏明白了，斬釘截鐵的說道：“你放心，除了我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的。”
顧氏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麼，笑了一下，說道：“你就是第三個人。”
蘇氏眨眼，愣了一下，飛快的改口回道：“那就絕對不會再有第四個人知道。”
同時心裏已經有了猜測，既然她是第三個人，顧氏這件事又沒有跟其他人說過，那麼顧氏隱瞞下來的這件事……就是和另一個人一起發生的？
蘇氏抬眸仔細打量了一下顧氏，顧氏神態自若，說是秘密，從來沒有和別的人說過，但看她的樣子，十分的磊落坦蕩，不像是做的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所以才一直隱瞞了下來，更像是……忘記了？
然後，蘇氏就聽見顧氏說道；“我曾經，有那麼短暫的一段時間，喜歡過一個人？”
顧氏說道：“不是周玉行。”
蘇氏張大了嘴巴。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顧氏和周玉行是青梅竹馬，從小就認識了，兩個人郎有情妾有意，兩家人也都是清流一派，可以說是門當戶對，所以在他們兩個人的年紀到了之後，就很是順理成章的給他們定親、成親了。
按理說，顧氏喜歡的人，應該一直是周玉行啊！
可是，現在她說，她還喜歡過別的人？
什麼時候喜歡的？
是在和周玉行成親之前，還是成親之後，亦或是周家做出了那件過分的事情，顧氏離開了周家，帶著顧秉之離開京城之後呢？
蘇氏想了許多，而不需要她問出來，顧氏也就自己說出來了。
顧氏說道：“是在和周玉行成親之前……那個時候，我爹他們還沒有和周家開始談親事。”
蘇氏鬆了口氣，放心了，那就沒什麼問題了。
顧氏說道：“他……也是一個讀書人，算是我爹的半個學生吧！來京城參加會試，帶著自己的策論投到了我爹這裏，我爹一眼就看中了他的文才，覺得是個可塑之才，便指點了他一段時間，那段時間他常來家裏。”
蘇氏點頭說道：“你們就這樣認識了。”
顧氏笑道：“對啊，就這樣認識了。”
很平淡無奇的認識，甚至說起來，還有些兒戲。
作為顧家女兒，又在京城長大，什麼樣的才子沒有見過，不說別的，顧秉之他親爹周玉行就是京城裏出了名的才子，別看周玉行的性格懦弱無能，但在當年，年輕的時候憑著那張臉和文才，也是讓京城很多姑娘傾心愛慕的。
就連他已經成親了，都還有靜平縣主看中了他，不惜動用自己手中的權勢逼迫周家休了顧氏，好讓自己順利的嫁給周玉行呢！
所以那個寒門出來的窮酸書生，顧氏一開始其實是沒有看在眼裏的。
同樣的，顧氏也知道，那個書生也並沒有注意到自己。
可就算都是書生，都有文才，都長得好看……這些那個書生都有的東西，周玉行都有，甚至說不定更好，但一個是已經認識了十幾年，無比熟悉的人，一個卻是陌生的、而且性格很不一樣的人，是人難免都會貪鮮，生出好奇心的。
因為好奇心，兩個人接觸了，接近了，然後萌生了一些好感。
蘇氏急切的問道：“然後呢？”
萌生了好感之後呢？
又發生了什麼事情，讓顧氏沒有和那個書生在一起？是那個書生落榜了嗎？顧氏和那個書生之後有沒有私定終身呢？
就像那些書生和小姐的話本子裏的故事一樣。
但說到這裏之後，顧氏卻停了很長的時間，最後抿著嘴角看著蘇氏，笑容有些無奈，“然後？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呀！”
蘇氏長長的“啊”了一聲，“怎麼可能？”
這就像聽一個人講故事，這才講了個開頭，主人公們紛紛出場，並且才打了個照麵認識了，就說突然來了一場意外，主人公都死在了那一場意外裏。
蘇氏不可置信的看著顧氏，倒是沒有懷疑顧氏是不願意說，騙的自己。她這件事的頭都已經說出來了，後麵又有什麼不好說的？
蘇氏問道：“為什麼？他……死了？落榜回家了？還是出了什麼事兒？”
顧氏全部都搖頭否認了，回道：“他沒死，活的好好兒的，當年中榜了，還當上了官，成了家族的榮耀，當時還留在了京城裏。然後……他就將自己的娘和妻子接來了京城。”
蘇氏：“……”
蘇氏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敢情又是一個陳世美的戲碼？
哦不，那個男人不算陳世美，畢竟他沒有娶顧氏，而是將自己的糟糠發妻接來了京城。
看著顧氏的樣子，她並不失落，想來那段感情也沒到深處吧！
但也或許，是因為時間太久太長了，再深刻的感情也都已經被歲月給打磨光滑了，早已失去了當年鋒利的棱角。
顧氏看著蘇氏氣憤填膺的樣子，笑了一下，知道蘇氏想岔了，她解釋說道：“他其實沒有騙我。在他來京城之前，他在老家並沒有成親娶妻，認識我的時候，也沒有，他是一個人。”
蘇氏擰眉：“那他的那個妻子……”
顧氏說道：“是在他離開了老家之後，他娘親給做主直接給他娶進來的，並沒有告訴他。等到他高中了之後，才告訴了他這件事。”
那個時候，大局已定。
蘇氏不解的問道：“他娘給他娶的那個妻子是……當地的富貴人家的小姐？”
覺得那個男人有出息，可能會高中，就想賭一把，就把自己的女兒許配給那個男人了，那個男人的母親不懂那些多，就欣喜的答應了。
但如果欣賞他，為什麼不在他進京城之前就定了親事了呢？甚至直接讓那個女子過門，讓他這個新郎官都不知情。
顧氏搖了搖頭，至於他的娘為什麼會那麼做，她也不知道。
她隻是隱約記得，在她剛打定了主意，等他高中之後，就告訴爹和娘，說她想讓他給他們二老當女婿，並且已經透露了她想成親的想法，跟著就知道了他娘在老家已經給他娶了妻子的事情，那個時候，她那慌亂失措的心情。
就算他沒有在家，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除了他這個新郎官不在，什麼過程都是齊全的，就算他不同意，那個他不知道的姑娘也已經是他的妻子了。
顧氏說道：“那個姑娘……隻是個很普通的姑娘，是他隔壁村的，父母都是老實的莊稼人，姐姐嫁給了屠戶，時不時能捎帶些肉回娘家，所以她們家的日子勉強要比其他人好過一點兒。”
蘇氏荒唐的想笑。
不知道她看不上屠戶，聞家二房的聞苓也是嫁給了屠戶呢，但是……屠戶的女兒和書香門第出生的顧氏相比，蘇氏在心裏止不住的歎息，不知道是為了誰而歎氣。
顧氏像是想起了什麼，開玩笑的對蘇氏說道：“或許是害怕自己的兒子太出色了，在京城裏被某位千金小姐看中了，然後讓她兒子入贅去了女方家吧！也或許，是怕自己的兒子給她娶一個太厲害的千金小姐回來，讓她好不容易當了婆婆，不能享受婆婆的福氣，還要受兒媳婦的氣吧！”
畢竟，那個男人隻有一個寡母，繼承香火還是很重要的。
畢竟，京城裏榜下捉婿的事情，雖然他老家並不知道，但不妨礙能夠猜測到一些，就跟老家離那些可能會中秀才的書生在還是童生的時候，就會先被鄉紳土財主給看中，讓他們給自己女兒當夫君。
顧氏攤了攤手：“他都已經娶了妻子了，還能怎麼樣呢？我不可能像靜平縣主一樣做出讓他休妻的事情啊！”
哪怕他和她其實是在前麵的，他那個妻子在後麵，也不能的。
也好在，那個時候，她和他的感情其實真的不深，含蓄的感情，幾麵之緣，哪裏就至於生死相許了。
不過是顧氏在他身上看見了她在別人身上沒看見的東西，突然動了心，覺得可以依靠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