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顧氏明了又戲謔、不帶一絲詫異古怪的表情,蘇氏突然又想起了和顧氏最開始認識的時候。想起了,她之前很想找人開解一下自己,卻找不到人的時候。
明明顧氏就在不遠處,兩個人的交情也足夠,但就感覺少了點兒什麼。
對了,是火候。
不管是什麼感情,都需要火候的。
說來也奇怪,她和顧氏也認識這麼久了,兩個人最開始在小縣城的時候認識的,也算是一起患難,從貧賤中走出來吧,你有難我幫你,你出事兒了我救你,可以說關於對方家裏的什麼糟心事兒都是知道的,交情也不錯,但偏偏,兩個人從來都沒有交過心。
按理說,她們兩個年齡相當的婦人,遭遇也相同,應該很能對對方的心情感同身受才對啊?
可是並沒有,甚至於,蘇氏和聞芮與顧氏、顧秉之最開始交情好,是因為聞芮和顧氏很相投,顧氏非常的喜歡聞芮,這才連帶著讓蘇氏和顧氏也熟絡了起來。
關於這些,蘇氏以前是沒有想過的,還是後來她遇到了情感問題,想找個合適的人來聊一聊天,幫她捋一捋思路,才發現她竟然找不到合適的朋友,然後跟著想明白了這些東西。
蘇氏想,或許是因為,不管是當初的那個“蘇氏”,性格太過軟弱了,顧氏雖然也是溫柔的人,但她的溫柔和當初的蘇氏的溫柔又不是不同的,這一點從她更喜歡聞芮,和聞芮非常投機就可以看出來了。
想來,當初顧氏雖然表麵上沒有說什麼,但心裏麵還是很嫌棄當初的那個蘇氏,為聞芮可惜的吧!
然後,顧氏才會生出了讓聞芮嫁給自己兒子顧秉之,給自己當兒媳婦的想法,太心疼聞芮了,想庇護她?
正好,顧秉之也將要回京城了,還有京城的周家和顧府的爛攤子事兒,提前讓顧秉之娶了聞芮,也算是兩廂得益。
“嗯?你又在想邊將軍了?”
顧氏的聲音將蘇氏拉回現實中,顧氏好笑的看著她,無奈說道,“從來沒有見過你這樣魂不守舍的樣子,聊著聊著,整個人的魂兒就不見了。”
蘇氏沒有說話,隻舉起茶盞,以茶代酒敬了顧氏一杯,以示歉意。
就算自己解釋說自己剛剛其實是在想她,想她們兩個從最開始認識到後麵一步步熟絡的過程,估計顧氏也是不會相信,反倒還會覺得她其實就是在想邊疆,還害羞不願意承認了吧!
蘇氏淡淡一笑,多大年紀的人了,她還會為了邊疆害羞?
蘇氏一半開玩笑,一半認真的說道;“如果有一天,我真的還能為了邊疆而害羞,那就說明,我真的非他不可了。”
蘇氏將喝茶喝出了飲酒的架勢,一口就喝了一大半的茶,“呸呸”幾聲將不慎也跟著茶水喝到嘴裏的茶葉給吐出來,蘇氏眯眼笑著,眺望遠方,好像看見了未來的某一天,她因為邊疆害羞得宛如一個少女的樣子。
蘇氏的那個樣子,甚至也是非常的期待:“那將也是我的福氣。”
在感情上麵,從來隻有聽說無知的少女誤入歧途,被薄情寡義的男人給欺騙了的時候,幾乎很少會聽見經曆了許多、已經活得跟個人精似的婦人還被男人欺騙的事情。
女人啊,要不就是水,柔情似水般溫柔;要不就是冰,鋒利冷硬都可以殺人的冰,是由水凝結成的冰。
少女是水,婦人是冰。
或者具體來說,婦人應當是隱藏在表麵的水之下的寒冰,一個不慎,落入了水裏,就會栽了跟頭。
看著蘇氏的這個笑容,顧氏的心微微動了一下。
估計蘇氏都沒有想過,她和顧氏兩個風韻猶存的半老徐娘,學著人家小姑娘聊感情的事情這種談話,竟然不是她這個直爽的人開始的,而是顧氏這個素來含蓄溫婉的人先主動提起的。
顧氏主動、且好奇的問起了蘇氏和邊疆的事情。
不過,她問的不是蘇氏和邊疆在一起的具體經曆,隻是問蘇氏的想法。
顧氏問這句話的話,蘇氏就忍不住笑了,回想她還沒有和邊疆在一起之前,她的種種心路曆程,那個時候,她就想找顧氏的,但最後還是沒好意思把話說出來。
沒想到,最後還是告訴了顧氏。
將這件事告訴顧氏,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顧氏的態度。
蘇氏眯起了眼睛,斜睨了顧氏好幾眼,嘴角勾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說道:“你怎麼突然想起問我這件事兒了?”
沒等顧氏回話,蘇氏話鋒一轉,又跟著立馬問道:“話說起來,周家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你也不用就將這輩子耗費在秉之他生父的身上。”
蘇氏的話沒有說完,點到為止,顧氏明白的。
顧氏哭笑不得,都已經活了大半輩子了,孫子孫女兒都已經有了還想再嫁人,這種讓人詫異的事情蘇氏自己一個人做了不算,還想拉著她一起啊!
顧氏沒好氣的斜乜了蘇氏一眼,“我可比不了你的自在。”
蘇氏上麵已經沒有長輩,關於娘家蘇家的親人,從她和聞芮發達了之後,除了聞老太婆和聞家大房的人跟上麵想要好處,都沒有蘇氏的人找上門來就大概可以知道,都已經沒了,要不關係淡了情分不到,血脈親近的也都沒有了。
就算還有人,但既然蘇氏還在縣城的時候都沒有找上門來,蘇氏和聞芮落難時沒有幫助,發達了後也沒有打秋風,現在蘇氏都已經來了京城,和老家的縣城更是山高皇帝遠,她要做什麼事情就更加不會有人管有人問了。
身邊血脈相連的至親之人也就隻有聞芮一個人了,連聞沉這個兒子其實都是沒有血緣關係的。
而且要真的較真兒了說,聞沉可是姓聞的人家的兒子。
聞芮雖然也姓聞,但她到底是從自己肚子裏掉下來的肉,親生的;但聞沉卻不是,當初聞沉被過繼給了蘇氏當兒子,也不是給的蘇氏這個人,而是給的聞家三房,是給的聞騰、想讓聞家的三兒子有個後。
所以在蘇氏和聞騰和離了之後,蘇氏和聞騰成了兩家人,聞沉其實應該是跟著聞騰是一家人,跟蘇氏再沒有關係的。
現在聞沉和蘇氏還親親熱熱的當著母子,一來是情分到位,二來也是聞家的人自顧不暇,對聞沉這個子嗣不關心不重視,所以也就懶得搭理他了,這才沒了事情。
蘇氏有錢有房,沒人管,當然是自己想做什麼事情就做什麼事情了,隨心自在逍遙。
但顧氏就不一樣了,她是有娘家的人,顧府。
而且她還有一個親生兒子,顧秉之。
顧秉之現在還在朝為官呢!如果他的親娘再嫁了,名聲上到底不好聽,顧秉之的身世本來就眾多謠言,因為周家的事情,讓顧秉之身上有許多可以供認攻擊的地方了,她這個當娘的不能再給自己親兒子製造事端了。
顧氏對著蘇氏搖頭,沉穩且又堅定不移的說道:“我沒想過這些事情,從來都沒有想過。”
她根本就不會想這件事,自然也就不會有這些念頭了。
她會突然問蘇氏這個問題,也是因為看見了蘇氏臉上的那個笑容。
一個能讓已經飽經滄桑、不再天真、充滿了心思的女人變成像少女一樣天真單純,那得是那個男人又多寵愛嗬護那個女人啊?
蘇氏有憧憬,顧氏也有好奇。
顧氏覺得,蘇氏既然會生出這個希望,那麼邊疆肯定是做了什麼,才會讓蘇氏有了這個念想的吧!
於是蘇氏也非常大方的將她和邊疆的所有經曆告訴了顧氏,大大方方的讓顧氏去看。
在說完了這一切之後,蘇氏說道:“你有事情瞞著我們。”
沒有什麼事情是突然生出來的。
顧氏說她是因為蘇氏的那個笑容,那個希望,而突然想到的。
蘇氏相信,也不相信。顧氏也不會突然對她的笑容好奇,在她和邊疆的事情宣布開了之後,她又不是頭一回這麼笑了,肯定還有別的事情,讓顧氏動容了。
顧氏嘴巴閉得像蚌殼一樣緊,不管蘇氏怎麼問,她都隻含笑搖頭,說:“你想多了,我真的沒有。”
蘇氏也沒有生氣,心平氣和對顧氏說道:“你這樣對我不公平啊!”
蘇氏說道:“你問我什麼問題,我都告訴了你,沒有隱瞞;因為我相信你,其實我也不好意思,這些事情我除了你可是誰都沒有說過呢!但是我問你了,你卻什麼都不願意說了。你這是不放心我,不相信我嗎?”
蘇氏說道:“有什麼事情就說出來,一直憋在心裏麵不好,對你自己而言也是種負擔和壓力。反正讓大家震驚的事情,我已經先做了,有了我開了這個頭,你再想做什麼事情,他們總不會比剛知道我和邊疆的事情的時候更吃驚吧?”
顧氏長長的歎了口氣:“可是,我真的沒有什麼事情啊!我也真的沒有瞞你。”
到最後——
“好吧!其實有一件事情我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