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負責開車的司機，臉部肌肉呈現出不正常的扭曲。
一次次強迫自己千萬別笑出來。
後排。
徐天穿著一件軍大衣，表情比司機還要古怪。
大衣下擺露著兩條滿是腿毛的大腿。
腳上是一雙綠色解放鞋。
頭發和雞窩似的，完全沒有梳。
這副尊容，屬實有點難以見人。
蘇長茂則是一副麵無表情的樣子，再三催促司機加快速度。
“蘇伯伯，還是小心點好，萬一翻車可就麻煩了。”
“您是軍代表，他們不會連多等您幾分鍾的耐心都沒有吧。”
農村道路崎嶇不平，徐天有好幾次感覺，吉普車隨時都會栽進溝裏。
“我是造船廠軍代表，不是鋼鐵廠的軍代表。”
“這幫家夥要是給我麵子，我也不會一大早，火急火燎把你從被窩裏拽出來。”
蘇長茂沒好氣地說道：“小趙費盡口舌，才給你爭取了一次表述的機會。”
“老子就不信了，外國人能搞出東西，咱們就搞不出來！”
徐天說道：“這麼說來，您這邊的事情......”
“算是暫時過關了。”
知道徐天想說什麼，蘇長茂感慨道：“小天，蘇伯伯這輩子，就欠過兩個人的人情。”
“一個是你老嶽父，一個就是你。”
“要不是你的提醒，專家們還不知道多久，才能查出船板鋼的問題。”
時間回到幾天前。
蘇長茂選擇相信徐天。
用全部“生命”，賭船板鋼合金有問題。
聯係某位老上級，請求將進口合金原料，送到京城科研部門檢查。
整整七天時間，終於出現了曙光。
合金材料，確實存在品質問題。
負責用合金加工船板鋼的單位，如今正在接受調查。
解決船板鋼問題的任務，落到了海州鋼鐵廠身上。
也是因此。
趙大力才能有機會，說服廠領導和專家。
給徐天一個講述技術的機會。
徐天淡淡地說道：“經有好壞，看不懂倒是也不打緊。”
“就怕有人不懂裝懂，諷刺旁人看不懂，是因為我們個人能力不足。”
蘇長茂眉頭一動。
徐天明顯是話裏有話。
“小天，司機小李跟了我十幾年，絕對信得過。”
“車裏沒人給你上綱上線，也沒人堵你的嘴巴。”
“有什麼話直接說，不用拐彎抹角。”
當了十幾年軍代表，蘇長茂什麼人都見過。
人話鬼話，瞞不過他的耳朵。
徐天不但是話裏有話，恐怕還有些指桑罵槐的意思。
“蘇伯伯，那我就隨便說說，有什麼說錯的地方，您就當我年少無知，信口開河。”
“就你還年少無知？孩子都一歲多了。”
蘇長茂白了徐天一眼。
讓他盡管講。
徐天說道：“國家進行三四計劃，本意絕對是好，通過引入外國設備，技術，提升我們自己的科研能力。”
“你知道三四計劃？”
蘇長茂麵露驚訝。
國家有關部門幾年前經過統籌安排，決定開展一項大規模的技術引進項目。
取名，三四計劃。
分別向一大批西方發達國家，引進價值上百億外幣的技術，設備，材料。
利用它們與國產設備配套，修建相關大型工業項目。
整個三四計劃涵蓋了石油化維，化肥鋼鐵，發電站等一係列的項目。
屬於夏國成立以來。
規模最大國外技術引入項目。
相關行業的人員知道不奇怪。
身為下鄉知青的徐天。
怎麼連這都知道？
“大隊部的報紙，幾乎都被小潔拿回家了。”
說起報紙，徐天嘴角露出幸福的笑容。
覺得自己配不上徐天，二人結婚以後，周潔變著花樣討他開心。
徐天喜歡看書，下鄉帶來的幾本書都被翻爛了。
周潔看在眼裏，記在心裏。
西河大隊文盲占了一半，上過小學都算是文化人。
帶字的東西寥寥無幾。
周潔便打起大隊報紙的主意。
每次報紙發到大隊。
第二天，保準出現在徐天麵前。
“哈哈哈......”
蘇長茂忍不住哈哈大笑。
這事他知道。
周開山是大隊書記，時不時要給隊員們傳達報紙上麵的精神。
拉不下老臉去找徐天要。
倔脾氣的周開山改為步行去公社找相同的報紙。
“在我看來，三四計劃屬於是師夷長技以自強的典範。”
“洋為己用，通過引入的設備，技術，以及相關資料，之前我們自身的科研能力。”
“可惜，不是誰都能領會上級的精神。”
“看到五花八門的外國設備，見識到它們遠超國產設備的性能。”
“馬上就有一批人高呼，外國的月亮就是圓，外國的東西就是好。”
“這和幾十年前管火柴叫洋火，蠟燭叫洋蠟，有什麼區別？”
蘇長茂臉上笑容逐漸淡去，取而代之一臉古怪的表情。
徐天又說道：“船板鋼出現問題，合金材質屬於最該調查的方向之一。”
“專家們有首先考慮這個問題嗎？”
蘇長茂搖了搖頭。
“為什麼，因為它是進口的，而且來自工業大國小日子。”
徐天冷冷一笑。
洋奴思想到他去世的時候，還存在於夏國。
一旦夏國搞出什麼科技創新。
馬上就會有人跳出來，拿著放大鏡找問題。
一旦外國說夏國的技術革新抄襲西方。
不用等。
網上馬上就會有人站出來捧臭腳。
外國的月亮是圓的，空氣是甜的。
人家壟斷技術是因為尊重專利。
夏國隻能當世界工廠，弄不了高端領域。
“引入外國設備和技術，是讓那個我們學習，讓我們學會用自己的腳走路。”
“別人的技術再好，終歸是人家的。”
“人家想賣你的時候，你怎麼買都沒問題。”
“一旦不賣給你，又或者加價出售，我們怎麼辦？”
“求爺爺告奶奶，還是打落門牙活血吞，按照對方開出的價格花錢買？”
被人卡脖子的滋味，徐天體驗得太多了。
想起來都是眼淚和怒火。
“說得好，爹有娘有，都不如自己有！”
“老子越聽你說話越提氣，你咋就不是我女婿呢？”
蘇長茂一巴掌拍到徐天的後背。
這小子和自己投脾氣！
“嘶......”
徐天差點沒被打背過氣去，滿腔豪言壯誌瞬間消失。
好家夥。
蘇長茂年輕時打過老虎吧。
一隻手還能這麼有勁，兩隻手不得拍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