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穀子自爆了。
秦流西的臉色卻十分不好看,一來是因為她試探出來的信息,二來麼,她提了兕羅,這青穀子就自爆了,連同靈魂一起。
這個名字,難道是個禁製不成,隻要提了,這些所謂的手下,就會啟動自我保護機製,阻止他們說出一切的可能。
之前一個赤真子,現在還有一個出身正派的青穀子,他奪的氣運,真的是為惡佛而謀的話,那不僅僅是這十年,根據之前玉族長他們說的,三十多年前,從他祖輩就開始了。
那麼,他在九幽囚禁時,早幾十年前就開始布局了,或者更早?
而像青穀子這兩人為他打前鋒的人又有多少,都在哪?
還有寶華觀這樣的正道,又知道多少?
秦流西黑沉著臉。
棘手,真煩!
“他,死絕了?”玉長空來到秦流西身邊,看著虛無的夜空,眼底幽深如寒潭,臉容冷峻涼薄。
“嗯。”秦流西想了想,解釋了一句:“他不好對付,你不是玄門中人,不是他的對手,所以……”
不能親手手刃仇人,他心裏終歸是會不得勁的吧。
玉長空道:“無妨,還有別的人在呢。”
秦流西想到玉族長等人,扭頭看向他,見他麵上沒有半點溫情,不禁默默地為他們點蠟。
自求多福吧。
“咱們去為你父母斂骨?隻是沒有準備棺木。”
玉長空看向石窟那邊,道:“十年前,我們一家三口在這裏住著,因為前麵有一處山穀,景色十分漂亮,山頂還建了一處涼亭,那裏既可觀雲海也能觀日出,所以這個地方,可以說是我們的世外桃源。他們死在這裏,靈魂也在這散了,就葬在這裏吧,祖墳,不去也罷。”
秦流西愣了一下:“不葬祖墳?”
玉長空搖頭:“不去了,爹爹他們也不會想埋骨在玉氏祖墳,將來我也不會。”
他向石窟走去,脫下了身上的外袍攤在地上,先向屍骨跪拜,然後才親自走上石窟下的石階梯,親自把那兩具屍骨搬下來,也沒分開,而是都放在了外袍上,細細地包好抱起來,往山上走去。
秦流西跟在他身後,來到山頂,果然看到一個以木頭搭起的的亭子。
山頂的山風凜冽,雪色映出微光。
有雪光,秦流西夜視也不錯,環顧一周,手指掐算了一下,點了一個位置:“這裏,是個吉穴。”
玉長空道了謝,把骸骨放在地上,找了一塊比較平又尖銳的石頭,開始刨穴。
“我來吧。”秦流西想上前幫忙。
“不用,我親自來。”
秦流西看他已經開始刨土,幹脆盤腿坐在骸骨前,念起了太上道君說解冤拔罪妙經,為玉青柏夫婦超渡。
雖然他們已經魂飛魄散,但也該超渡。
她雙手掐著訣,一遍遍地念著經文,玉長空也已然停下了動作,跪坐在骸骨旁邊,一身素白裏衣,如同孝子服。
超渡經文在天地間回轉,雪花不知何時飄落下來,落在二人身上。
天色將要微白時,秦流西睜開眼,道:“下葬吧。”
玉長空把以外袍裹著的骸骨放在了最簡易不過的坑穴裏,抓起一把黃土,灑了上去,然後才把之前刨出來的黃土推回去,又拿了些石頭堆成了一個小墳包,最後,他把亭子的欄杆木片掰了下來,咬破指尖,以血寫下了父母的名字。
生同衾,死同穴。
這是他最後能為父母完成的事。
把墓碑插在墳前,他磕了九個響頭,凝視著墳包半晌:“爹娘,你們安息吧!”
秦流西燃了兩道符,落在墳上,一句話都沒說。
不說生死,也不說輪回,因為他們不可能輪回,就不必以此安慰他了。
天色將白,秦流西看向坐在身側過於平靜的玉長空,視線在他身側的墳包看了一眼,道:“我以為你隻是暫時安葬,看這個樣子,你是不打算重新斂骨入棺了?”
玉長空單手枕在膝蓋上,一手撫在墳包石頭上,道:“不用了,塵歸塵,土歸土,既然他們連靈魂都在這天地間,又何必在意這骸骨?我相信,這裏也是他們最好的歸處!”
“你,是在自責麼?他們不會怪你的。”秦流西幹巴巴地安慰:“他們情願魂飛魄散也不會願傷到你這個唯一的兒子,這是他們的底線,所以哪怕被控製住,在你麵前也始終保持著最後一絲理智。”
玉長空一愣,搖搖頭:“我明白,我隻是心疼而已。”
心疼父母慘死,更心疼他們死後連靈魂都被拘禁,被煉化為厲鬼,這十多年來,得有多大的怨,才會成為那樣猙獰的鬼物。
玉長空撫摸著墳包,道:“我心疼他們那樣幹淨的人,身死後卻連靈魂都被玷汙,他們本是神仙眷侶,最後卻以那樣慘烈的方式收場,上天何其不公。”
秦流西沉默半晌,道:“你要是想哭,就哭一下唄。”
玉長空笑了:“眼淚是沒有用的,我也已經不用哭了。”
因為,心落地了,但也空了。
他這一年多來,都在找尋仇人,越是挖掘真相,就越覺得寒心,最後得出的結果,竟如此不堪,因為最大的仇人,竟是身邊的至親骨血,而他被蒙蔽了十多年,喊那人十多年祖父,還對他孺慕。
秦流西看他渾身煞氣,便道:“你別玩虐殺那一套啊,別做第二個青穀子,他們的罪孽,自會清算的。”
“你放心,我不會。”玉長空溫溫一笑。
他們做下那些事,怎麼能夠輕鬆地死去呢,理應在地獄中慢慢地贖罪。
他會留著那些人的,他會一點點的把他們最在意的東西毀去,讓他們痛苦地看著玉氏走下神壇,成為凡塵中的一員,而他們,也別想那麼痛快地死去。
秦流西沒再多言,坐在他身邊,抱著膝蓋。
風聲凜冽,雪停了。
雲霧從山下一點點的湧上來,形成一片雪白雲海。
深藍的天際現起橘黃色,逐漸變深,直到天色越來越亮,那一圈橘黃從雲海的地平線上冒出了一點邊,緩緩升騰而上。
冬末,旭日東升。
暖光打在墳包上,呈出一縷溫暖的光暈,雲海中,仿佛有一雙麗人相攜而立。
玉長空眼底眸色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