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光用帆啊,快!下去把大槳支起來!”
“越快衝過去,咱們越安全!”
黑壓壓的船隻,衝向荷西艦隊炮艦橫立,構成的封鎖線
如同汛期的洶湧浪潮,撲向薄弱的防河大堤
武裝商船船頭,經驗較為豐富的船長和大副,大聲向下麵的水手命令
他們許多人,根本就是天啟、崇禎年間,活躍於東南沿海的海盜出身,隻是光烈朝開海以後,逐漸洗白上岸,看起來似乎人畜無害而已,對於這種西洋炮艦的套路,還是頗為熟悉的。
在這種火力陷入劣勢的情況下,頂著炮火和對方對射,那才是傻子
最好的辦法,就是依仗自己船小,帆槳並用,加速靠近,一波槍林彈雨傾瀉完,就馬上撞擊,接舷廝殺。
水手、船工們,各自心情緊張莫名,他們不是沒有見過海盜,但如此大規模,數百艘戰船的決戰,還是讓人心潮澎湃。
健壯的船工拚命搖動大槳,這種中小型海船使用的木槳,需要四五個人一起才能搖動。
一般大型海船都不配備槳,因為排水量過大,木槳就沒什麼作用了
但這些中小型商船,普遍也就一兩百料上下,在使用帆動之餘,也會留出大槳的位置,用以在無風區和靠岸時輔助。
此刻,卻變成了它們加速衝破敵方炮艦封鎖的利器
“通通通......”
遠處,荷蘭和西班牙人的火炮不斷擊發、裝填
望過去宛若年節時的焰火,此起彼伏
這年頭的彈丸初速相當可憐,故而肉眼都能依稀看清楚那鐵製彈丸飛出的曲線。
在空氣中翻滾呼嘯,裹挾著海風
“撲通”
於海麵上濺起白色浪濤
把臨近的大明武裝商船甲板上的水手,濺了一臉。
當然,作為橫行海洋的霸主,荷西聯軍的炮術,還是相當厲害的
不是每艘明軍商船,都能幸運逃脫
十數裏的封鎖線上,近千門火炮密度,總能擊中不少倒黴蛋
“哢嚓!”
滾燙的鐵彈,能夠快速衝破甲板,攪爛內裏設施
如果有水手和船工躲閃不及,便是留下一蓬血霧、殘肢,和淒厲的慘叫
而且由於明軍船隻大多不是專業改裝過的戰艦,質量上沒有海軍戰艦那麼嚴格,也更加脆弱。
一些小型船,隻是遭遇兩三次集火,便基本喪失了戰鬥力
越是靠近,對方炮火的威力就越是明顯
不過,犧牲總是有價值的。
戰前,朝廷承諾,凡是在戰中產生的船隻和人員損失,都可以得到補償。
尤其是人員死傷,可以按照軍隊的烈士待遇安置
畢竟,雖然是為了共同的利益,但人家的的確確是為了替大明海軍頂著炮火,吸引火力。
其實這些武裝商船上的水手,心理素質並不及海軍,但奈何人多、船多,總是能激發一二“渾水摸魚衝過去”的勇氣。
“不要慌!紅毛鬼的炮看起來厲害,打不準的!”
“大家少站在甲板邊上,用力劃槳!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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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人想纏鬥!”
巴勃羅聽著耳邊永無停息的開炮和裝填聲
老兵口中,蹩腳西班牙語的髒話不停嘶吼
遠處如潮水般湧來,似乎永無止境的各類船隻,總能給每一個炮手沉重的壓力。
巴勃羅通過望遠鏡,看著那些逐漸頂著炮火,利用數量優勢,快要擠進聯軍艦隊跟前的小船。
不難理解對方的打算
不過不等他做出決策,同樣有所準備的範德林已經開始下令了
司令官讓所有艦船,在保持射擊的情況下,接著海風,向東北方繼續轉舵航行,並慢慢縮小船間距離。
其實就是在把艦隊聚攏
黃昭的旗艦,湧金號衝在最前麵
已經在荷西聯軍的彈幕中,中了兩彈
側舷漏水,好在提前就準備好的損管隊手腳夠麻利,立即填補,不至於對船體造成太大傷害。
而且早在晉代,中國的海船就已經開始使用隔艙技術,福船的水密隔艙技術,更是相當成熟
即使發生外部船板被火炮擊穿,海水湧入,雖然會導致機動性能下降,但也不至於造成太大事故。
“突進去!”
黃昭明白,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盡可能,把對方的炮艦集群給分割開來
他讓坐艦頂著炮火,直接加速切入對方兩艘炮艦前後收尾之間
當然,這樣的代價也是十分慘重的
瞬間,湧金號就成為了兩艘炮艦近三十門火炮的集火射擊對象
如冰雹般撲過來的炮雨,刹那間在湧金號周圍激起朵朵浪花
幾枚掠過海麵的彈丸,“蓬!”的一聲把船身薄弱的木板撕裂開來
與此同時,上百艘各式衝破了荷西聯軍火炮封鎖,靠近對方船隻的武裝商船,紛紛效仿跟隨。
這些船,大多數都是小船,隻有百料上下,載人不過一二十而已。
炮艦難以擊中
當然,幸存者偏差之下,往後,一路衝過來的數裏海麵上,已然飄蕩著幾十艘被擊中,喪失行動能力的殘破船隻了。
“不要和明船纏鬥,不要和他們接舷!快,轉舵,離開這裏!”
巴勃羅嘶吼著
但作用不大
隻見不遠處已經依稀可見人影的福船,緩緩靠近,隨後,接近以後的明船,也不再隻是挨打,而是釋放起炮火來。
這個距離上,武裝商船普遍裝備的佛郎機以及碗口銃,終於有了用武之地
它們邊射擊邊靠近,直到距離荷西聯軍炮艦不過數十步
不隻是佛郎機,連火銃都可以抄家夥上了
“砰砰砰......”
濃烈的硝煙在海麵上來往傾瀉
不少武裝商船,保留著當年做海盜時的作戰風格,直接在上風口撒石灰
白色的煙霧,迅速在海風帶動下擴散開來
見著都能看見對麵人了,雙方士卒也用不著躲在甲板底下,幹脆抄起火銃,就在甲板上對射。
“檢查好家夥事!準備接舷!”
明軍船隻由於普遍個頭要小,想要和對方夾板炮艦接舷,頗有些困難,還必須用木板搭上,然後攀爬上去。
“用炸彈!”
被明軍福船衝撞後,知道對方想要接舷的夾板炮艦上,西班牙軍官馬上大聲嘶吼命令
讓水手和士兵,用點燃的炸彈把對方接舷的木板炸斷
但這玩意顯然不隻是西班牙或者荷蘭人有
“轟隆!”
火光在接舷處迸射
雙方各自投擲的炸彈,近乎同時爆炸
硝煙中,還夾雜著對射的火銃彈丸,來回飛舞
猶如炒豆般,響個不停
而縱觀整個戰場,荷西聯軍八十多艘炮艦,大約有十艘已經被明軍靠近並嚐試接舷,還有十多艘處於和明船近身周旋的狀態。
眼看整支艦隊的速度和陣列都被牽連遲滯住
而在戰場的西南側邊緣,一排高聳的桅杆,已經緩緩朝著激烈的戰場靠近過來......
“都督,紅毛鬼已經被牽連住了!”
用望遠鏡,依稀能看見遠處交錯的船影
甘輝興奮對身後的鄭成功道
過去了數年,此時鄭成功也已然三十多了,留起了短須,看起來頗為成熟,少了幾分少年英豪的銳氣,卻也多了幾成舊掌殺伐的威勢。
“檢查全隊是否有脫隊的,讓各艦做好火炮準備!”
旗語揮舞
全軍六十餘艦,隊列逐漸收縮,變成菱形狀
它們,將從荷西聯軍艦隊的側後放,發出最為關鍵的一擊!
相較於前方正在奮戰之中,形製不一的武裝商船
時光荏苒,曾經同樣形製雜亂,以鄭氏艦隊為骨幹建立的海軍早已脫胎換骨
隊列前,清一色的白色軟帆,三桅甲板炮艦,和對麵的荷西聯軍蓋倫船差別不大。
隻有那繪龍的金色三辰旗,以及赤紅色打底的明字大旗,十分明顯的區分了身份。
當然,蓋倫船其實並不是風帆戰艦的最終形態,就朱由榔自己所知,後來的剪式帆船其實更適合遠洋海戰和航行,但設計和製造軍艦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任何進步都需要經驗積累。
“司令官,您看那邊!”
正在緊張觀望著戰局的範德林突然被旁人呼喚
心中煩躁,回首想要斥責,但接過下屬的望遠鏡
向著西南方遠眺時,卻一下子提起了嗓子眼
緊接著回望眼前戰局正熾的戰場
喃喃道
“明人的主力,還沒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