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朱由榔倒也不隻是針對大學生
另外還拿出一筆每年兩萬四千元,用於獎勵每年在格物、數學、醫學、農學、工程、經濟六個領域,具有突出發現的前沿學者。
每人獎金四千元,在這年代是相當一筆巨款了,比首輔瞿式耜一年俸祿還要多。
當然,更重要的是榮譽
相較於金陵大學的獎學金,這一獎項更加盛大和重要
因為頒獎儀式的地方,是奉天殿
評比工作由大明翰林院院士聯席會議,投票決定
參與投票的不能被提名
而提名資格的認證,也很麻煩,需金陵大學教授和翰林院院士提名,當然,也可以自薦,但理論成果必須向翰林院投稿後審閱。
每屆從上一年十一月開始提名,七月份召開翰林院院士會議,九月前表決
經由翰林院聯席會議表決通過,交由皇家批準
並下達聖旨,經中書署、內閣署名後,宣示天下
當年十月初十,君臣於奉天殿召開大朝會,由天子親自向獲獎者頒發獎項。
獲得此項獎金的學者,哪怕無官無職,但卻有權直接向天子、內閣上疏陳事。
從此之後,“奉天承旨”,就變成了大明學術界最高榮譽
而獲得此項榮譽的學者,被譽為“奉天學士”,其名譽地位,怕是不比什麼公侯將相低半分。
不過許多大臣還是很有意見的
倒不是天子對這些學者的禮遇,而是因為這個獎項設置的方向
六個獎項裏,並沒有文史、理學類,甚至連文學都沒有
而諸如醫學、農學、經濟也就罷了,也算經世濟民之術嗎,至於數學、格物,可以看做天子的個人愛好。
那工程是什麼鬼?此等低賤的“百工之人”,也能登大雅之堂了?
很顯然,朱由榔是故意的
畢竟文史學類在大明文化界本來就處於統治地位,甚至都過熱了,當然不再“鼓勵”的範圍內。
即使朱由榔要培養文科人才,也是培養財政、經濟和社會學類的進步青年,而不是什麼“理學大家”。
故而唯一和文科相關的獎項,經濟獎,也是頒發給對前沿經濟、財政、金融理論有所突出貢獻的。
對於許多傳統士人而言,更是要了老命,畢竟“君子不言利”嘛。
第一屆的奉天承旨,已經開始提名了
不過作為“神通廣大”的天子,朱由榔大體已經能猜到是哪幾個人獲獎了。
工程獎是宋應星,格物是編著有關光學原理的《鏡史》的孫雲球(製作簡易顯微鏡的明末光學家),農學獎是修訂了《補農書》的楊園。
經濟獎倒是有點競爭難度,不過就近來看,黃宗羲由於是翰林院士,不能參與,故而所有人都更看好近兩年思想學術界的後起之秀,出身四川的唐甄。
至於醫學獎,吳有性被調入翰林院醫學所主持工作,不過還沒有出任院士,故而還是能被提名的。
他編著的《瘟疫論》,首先發現並提出了有關鼠疫的防範和治療方法,當之無愧。
不過需注意的是,奉天承旨獎項的頒發,並不是以人,而是以具體成就的。
比如宋應星,雖然在大明科研界已經威名赫赫,但這次被提名,是因為前兩年對方剛剛出版的《天工開物》。
對於金陵大學的視察,朱由榔心情還是不錯的
這些年輕的麵孔,給他對自己的事業,增添了不少信心
政治路線這種東西,最關鍵就在於要後繼有人
朱由榔從來不放心,將自己的政治遺產完全交給後繼之君來實現
那既不靠譜,也不現實
他能管得到自己兒子、孫子,能管得到曾孫、重孫嗎?
就說兒孫,朱祁鎮還是“仁宣之治”的明宣宗朱瞻基兒子呢!
唯有把自己的意誌交給更廣闊的青年人,如同火種般,深深埋在這片土壤裏。
讓他們在自己的保護下,沁入全國的政治、軍事、經濟、文化體製當中。
終有一日,就算真的有哪個不肖兒孫敢開曆史倒車,也自然會眾叛親離,為萬夫所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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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金陵大學,朱由榔最近還有許多事情
自從幕府山回來以後,朱由榔就忙起來
先是台灣問題,然後又是軍製改革,金陵大學
現在又有新的事情要做
便是有關擬定提名奉天經濟獎的唐甄,最新在南京《金陵學報》發行的著作《經濟法論》,有所闡述的研究成果。
這個時代的唐甄,和曆史上有些偏了
曆史上的唐甄,和黃宗羲、顧炎武、王夫之並稱“明末清初四大思想啟蒙家”,主要成果是在哲學和文學思想方麵。
但在這個時代,由於朱由榔鼓勵新學,而唐甄本就思想較為激進(代表思想,批判君權天授,主張人權平等),於是逐漸就轉變為了一個社會經濟學家。
當然,不同於那些坐在書齋裏空想的“理學大家”們,唐甄在進士及第後,先後在財部,銀行,市舶司和地方邊緣府縣係統幹了幾年。
對如今大明的經濟狀況有了一個具體認識
這篇《經濟法論》,是他在山西長治縣知縣任上寫的
在文中,唐甄提出了一個重要觀點
即大明如今的經濟改革陷入了這樣一個瓶頸
表麵上看,這一瓶頸,是以進出口的極端不平衡,和手工業生產外向,導致的通貨膨脹。
但更深入的分析,為什麼國內的市場培育如此緩慢,難以承擔大任呢?
唐甄和朱由榔這個接受過後世基本政治經濟常識教育的天子,達成了共識。
這是傳統的小農經濟模式內斂型導致的
可有關如何解決,或者說讓小農經濟有序解體的方法上,唐甄提到了非常有意思,卻擊中關鍵的一點。
那便是經濟法規範
過去,商業作為意識形態中,最為低下的存在,事實上,是處於一種“大而無律”的狀態。
簡單來說,過去萬曆以來的袞袞諸公,看起來口中一個個“重義輕利”,但事實上,商業規模在明中後期是在快速擴張的。
也就是說,商業處於一種“大家都知道這玩意很龐大、重要,在國內影響力很大,但嘴上卻都說不值一提”的東西。
而體現在實踐上
大明國內的工商業發展,規模龐大,卻極度扭曲,歸根到底,因為沒有一條法律明定的“界限”。
大家為什麼熱衷於出口,而忽略國內市場?
因為國內市場不穩定啊!
在這年頭,一個商人在異地行商,誰能保證不會被當地士紳官員,一個“義利之爭”給吞了?
如果和地方地主士紳、官僚發生衝突,有申訴的地方嗎?人家聽你申訴嗎?
說句不好聽的,人家提審官員,要是敢判你贏,在文人士大夫圈子裏還混不混了?
這一觀點,用朱由榔理解的話來說就是:
大明已經發生的資本主義萌芽,卻運行在一個封建法製體係當中,沒有相關的資產階級司法體製和所有權來保護,也就是落後的上層建築阻礙了先進生產力的發展。
當然,這也是朱由榔存在的意義
拿破侖之於歐洲,之於人類,其貢獻不在於征服了多少土地,而在於《民法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