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古稱彭城,算是從中華文明開始起,由於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就舉足輕重的地方了,不過也由於建在江河邊上,自古以來,屢遭災害,重建多次,命運多舛。
僅以明代,徐州城就重建過兩次,一次是在明初洪武年間,由於元軍鎮壓民軍起義,用大炮轟塌城牆,第二次則更近,隻是崇禎年間的事情,天啟四年,黃河決堤,於是遷至城南二十裏鋪重建。
然而到了崇禎年間,黃河水又退了回去,於是乎,之前被淹沒的城垣再次顯露出來,由於隻過了數年,都還算保存完全,時兵備道唐煥於原址重建,換而言之,此時的徐州城,卻是有兩個部分組成。
直到清初康熙年間,徐州城又在地震中毀壞,再次重建,才合並在一起。
從這個角度上來看,此時的徐州,雖然是大城不假,但未必是堅城,因為兩座城池,雖然在崇禎中期合攏,但畢竟都是修建於風雨飄渺的明末時期,而非如南京、大同那般,早在明初就已經大規模修建完成,經過多代改良才成型。
具體體現就是,城垣的堅固程度、用料,完全無法與南京、大同相比,隻是以夯土為牆心,外麵加上一層薄薄的磚石而已。
這也是清軍為何屢次尋求在徐州城外圍地區,和明軍進行決戰的緣故。
因為徐州城實在不足以為屏障。
事實也的確如此,當明軍擊潰圖海所部,磐石山也被拿下,嶽樂授首之後,左軍和後軍毫不遲疑,迅速掉頭北上,抵近徐州。
失去了掣肘的光複後軍,也許是想證明自己,畢竟剛剛傳來的消息,朱由榔聖駕已經繼續北上,從清河往北,沿著黃河,抵達宿遷,距離這裏也不過二三百裏,隨時都能盯著。
故而在這次北上中分外賣力,先後不過數日間,就拿下了原先蕭縣西側重鎮,三仙台。
其實也是兩軍的局勢在發生扭轉,不僅是兵力,士氣也是更重要的因素。
哪怕上邊再瞞,可當日圖海與李定國決戰,就在這黃河岸邊,距離瓦克達上萬援軍,不過一河之隔,殺聲震天,硝塵遍野,瞞得住誰?
所以黃河東岸圖海大敗,清軍近乎全軍覆沒的消息,迅速在徐州周圍傳播開來,成為了擊倒清軍心理防線的重錘。
僅僅是兩日之後,清軍綠營就發生了小規模逃亡,雖然每次人數不過三五成群,十來個的樣子,但奈何不住積少成多,黃河兩岸,數個縣,駐守的清軍綠營都心旌搖動,私下竊雨,有的部隊,如曲裏鋪四千綠營,僅三日之內,就逃亡近一成。
長此以往,恐怕都不需要明軍前來攻城,清軍自己就得散夥。
可眼下瓦克達也實在沒有更好的辦法,為今之計,要守,人心動搖,城池不堅,且從前線哨騎打探聽聞,明軍將東路僅有的一個重炮營加強到了後軍麾下。
這並不難看出來,自從襄陽戰後,清軍上下都知道,明軍有一種“發若霹靂,勢如雷霆,崩山斷城如摧瓦礫”的新型重炮,畢竟數十門千斤重炮,光拉拽的牲畜就有上千,遠遠一望,便知道是哪支部隊了。
瓦克達坐困愁城,頓感四處縹緲,渾然無助。
征求麾下各將的意見,也沒有什麼太好的提議,要麼就是說堅守徐州、蕭縣互為犄角的,要麼就是直接興起大軍,野外和明軍決戰。
前者實在是不靠譜,互為犄角?那得兩個犄角都是堅城!
現在清軍手中,是蕭縣能挨得住明軍重炮,還是徐州城能挨得住?
真當這是襄陽啊?
倒是後一個建議,勉強可以考慮,倒不是說清軍有信心在野戰中正麵擊敗明軍,而是說這是沒辦法的辦法,雖然希望渺茫,但起碼總比在城裏等死強吧?
當然,也有人建議,幹脆撤了,保存實力,別在這裏和明軍硬耗了。
如果隻從戰略角度來考慮,這種說法並沒有問題,甚至十分恰當,畢竟從目前的局勢來看,清軍在東路前線的敗局已經無可挽回,唯一的上策,就是盡可能保存有生力量,從而在日後的在山東乃至於北直、北京的戰鬥中,積攢力量。
但事情哪有這麼簡單?
眼下,清軍還在各個城池中堅守,就已經發生規模不一的士卒潰逃了。
這種士氣極端低迷的情況下,如果明天宣布要撤退,恐怕近十萬大軍,立刻就要土崩瓦解,作鳥獸散。
如果說,在以前,清軍大可以不把這些綠營丁壯當成一回事,但現在卻不行了。
因為隨著中路、東路,兩個大戰場會戰的潰敗,可以預見的是,在未來,黃河兩岸,襄樊、河南、淮北、山東,必將不保,淪陷隻是時間問題。
而這些地方,尤其是山東,乃是清廷重要的兵源地,也就是說這些丁壯,再不像以前那樣,打沒了大不了再抓,這回是真的沒地方抓了,能保留自然要盡量保留。
就在瓦克達遲疑之際,張名振是真的打紅了眼,為圖雪恥,拿出全部家底,全力攻略徐州以南,不過數日之間,又攻破趙家圍。
這下子,瓦克達手裏,隻剩下徐州城和蕭縣,眼看也沒什麼可選項了。
到底也是久經戰陣的猛將,不會怕死,自此幹脆破罐子破摔,簡易單薄的徐州和蕭縣,幹脆不守了,直接全軍拔營,於徐州東南方向十數裏外的雲龍山下,與明軍決戰!
李定國和劉文秀倒是打算派軍從雙溝渡河後,幫助後軍對付瓦克達。
但這回後軍是真的打算在天子麵前證明自己,畢竟光複各軍當中,以後軍和右軍、騎軍最為年輕,而其中後軍建軍稍早於其他二軍兩年,卻同樣沒什麼突出戰功。
之前宿州、磐石山兩役,實在是丟臉,比起左軍、前軍、中軍光輝耀眼的功勳,實在有些尷尬。
故而,張名振還是婉拒了劉文秀的建議,李定國考慮到對方微妙的心情,他本是寬容之人,而此戰也沒有什麼風險,徐州周圍數十裏內,清軍早已被肅清一空,圖海現在都跑到距此百裏的豐縣去了。
至於後軍和瓦克達那所謂“十萬大軍”之間的戰鬥,李定國還是頗有信心的,要是這都打不贏,隻能說明後軍的確該拆分解散算了。
在這種情勢之下,李定國隻是吩咐,讓劉文秀在距離雲龍山三十裏外的房村集留下一個師的人馬,隨時監視瓦克達部,如若戰局卻是有出人意料的情況,也可及時接應幫助後軍,取到預備隊的作用。
至於其他部隊,當然不會閑著,趁著瓦克達這邊東路清軍僅剩的機動力量,全被後軍吸引住,其餘左軍各部,全部加速北上,擴大戰果!
之前左軍背水列陣的兩萬多將士傷亡頗為慘重,但其餘各部力量依舊保全完整,此時正是展現的時候,尤其是李來亨的騎兵,李定國讓他放開膽子,不用擔心後方,隻要一味的往魯南,兗州府方向狠狠突進就是了。
後勤補給都不用擔心,魯南這麼多榆園軍活躍地區,雖然明軍主力肯定供應不了,但李來亨這幾千騎兵還是能養活的吧?
至於說他們不願意怎麼辦?媽的,眼下這個局勢如此明朗,誰好好的中興勳臣不做,要在明軍北伐功成之際,當個叛賊?這操作何異於四九年投國軍。
再說,要是誰真的這麼不開眼,李定國不介意,減少幾個“扈從中興”的功臣名額,給自己手下多增幾筆功勞,等北伐以後,再想建立這種斬俘數萬的大功,可就很難了呢......
左軍各部,都在加速往魯南方向湧動
清軍自光烈三年,苦心營建四載的江漢、河淮防線,均告破產。
眼下,隻要不是個傻子,都知道,明軍北伐的成功,隻剩下時間問題,而給清軍留下的考驗,與其說是如何保全北方,不如說是該如何保全政權,恐怕清廷中樞收到消息後的第一個念頭,不是這麼守北京,而是該如何找後路,以求做個“北元第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