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鏘!”
全速奔馳的騎兵,速度上毫不比後世的機動車慢多少,尤其是帶甲騎兵,在這個年代,就等同於主戰坦克,數千斤的磅礴動能帶動下,銳利的騎矛,將人紮個對穿毫無問題。
兩柄長槊斜著碰撞在一起,直接蓬然折斷,慣性令馬上兩名騎兵差點落馬,隨後立刻抽刀搏殺。
按照明軍編製條例,軍都督一級,可以配屬一百二十名親衛騎兵,和一哨百餘親衛甲士。
但李定國可不隻是都督而已,身為明軍編製中,事實上地位最高者,其扈從親兵不下五百。
但之前既然將軍中各總兵、參將的親衛都奪了過來,組成方陣,李定國自然也以身作則,隻留下一百四十親騎護衛帥旗,其餘全部都編入方陣。
但是,當麵對趙良棟、孫思克各二百餘騎遠道奔襲而來,李定國並未讓前麵士氣正盛,挺著刀矛,如壓路機般攆著幾萬清軍步騎跑的九千甲士回頭支援。
作為一名自幼久經戰陣,身經百戰的名將,他明白,戰陣之上,最重要的,就是一股氣,所謂“一鼓作氣,再則衰,三則竭”。
此時明軍之所以能壓著自身幾倍兵力的清軍步騎,追亡逐北,說到底,就是占了個“氣”字!
清軍之前經曆三四個時辰,與明軍卻月陣外圍軍士反複搏殺,士氣消磨,兵士困頓,紀律散亂,被突然意外一擊,自然是陷入恐慌之中。
而明軍卻是背水列陣,有死無生,又是征戰多年的驕兵悍將,在自家主帥一往無前的激勵下,這氣勢隻可鼓,不可泄。
一旦瀉下來,被之前李定國用卻月陣消磨清軍步騎,逐漸在各級軍佐將校的勒令,和八旗軍士的彈壓下,逐漸緩過勁來,屆時明軍的兵力劣勢就會立馬凸顯出來,反而是麻煩。
所以他知道,絕對不能讓明軍甲士的步伐停下來!
王璽在西軍之時,就是被李定國親自從戰場中救回一條性命,此後相隨近十年,是親信中的親信,一直擔任李定國親兵長官,官麵上的稱呼,是大都督府都事,隻是個正七品的職位,但軍中誰人都不敢輕視。
其人一揮手,一百四十騎就分為兩隊,向著將近自己三倍的清騎撲過去。
這些騎兵,軍齡最少的,也有六年了,其中有的,從十二三歲開始,就跟隨李定國征戰,說是部下,更似家仆。
無論是從戰鬥力還是忠誠程度,都是無可挑剔的存在。
“鋥!”
馬刀和清軍腰刀碰撞時,拉出一陣火花聲,數百騎兵於原野之上,互相交錯,不時便有人從奔騰的馬背上掉落,或是戰馬哀嚎失蹄倒下。
所謂“關東出相,關西出將”,倒也並非虛言,明末之際,無論明清,還是農民軍,能征慣戰的將領當中,相當一部分都是陝西、山西人。
如李定國、李過、高一功等
趙良棟亦是陝西人,自少通習弓馬,倒也頗為耐戰,一馬當先,但他很快就發現了眼前明軍的厲害之處。
這些明騎裝備實在是精良,一百四十騎,竟然全部都裝備有鎖子甲,外麵又套著鐵片甲胄,一般腰刀,不傷及要害,還真是難以殺傷!
而且每騎鞍下,都配有一支雙發短銃,雖然在戰陣之時沒有再次裝填的機會,但卻是在要緊時候,一個能救命的撒手鐧。
除此之外,不同於明軍一般馬營中,很少有精通弓馬的騎兵,這一百四十騎,全部都是精銳的馬弓手,臨著二三十步內,箭術不凡,這在明軍當中極為少見。
兩股騎兵之間,箭矢、銃彈相互來回,纏鬥一團,難解難分。
趙良棟見麾下陷入混戰,便主動帶頭想殺出一個缺口。
領著十來個親信,衝在最前,給明騎造成了不小麻煩,親手斬殺了兩騎。
正在搏殺之際,卻忽地覺得一陣緊張,想起什麼,抬頭望去,隻見隔著三十步外,一騎棗紅色高頭大馬之上,一員騎士全身甲胄,手持弓刀,戰馬之側,一柄丈餘精鋼長槊,豎直插在黃土之上,猶如旗杆,冷冷看向自己這裏。
他知道,那便是名震兩朝之間,被視為明軍第一名將的李定國。
李定國輕輕舉起左臂,撚出腰下一羽,搭弓,挽弦,三息之間,就是一聲破風而去!
此弓,怕是不下兩石之力
“嗖!”
三十步內,破甲箭掠過慌忙閃躲的趙良棟身側不足一尺,勢大力沉,身後一員清騎被擊中馬首,戰馬嘶鳴慘叫,轟然倒地,連帶著背上的騎士也被摔落出去。
趙良棟見狀,隻覺背後冷汗凜然,汗毛炸立,一時之間,竟是連抬頭觀望的勇氣都無。
呼吸數次,才咬牙挺矛繼續往前。
李定國打量了一下遠處悍勇的年輕驍將,竟是覺得有點意思,放下手中強弓,一探手,把豎插在黃土中的烏黑鋼槊拔出,輕輕一夾馬腹,這朱由榔轉贈,葉爾羌汗王進貢的汗血寶馬,緩步抬起馬蹄。
趙良棟身後十餘騎,紛紛緊隨,向著這短短三十步的距離猛突!
王璽也發現了這邊狀況,連忙叫嚷數騎前來攔截。
邊策馬前出,邊挽弓射擊
“嗖嗖”
“砰砰”
數聲箭銃,明騎掩殺而來,企圖攔截趙良棟,被其身後親騎分兵抵擋,不時有人中箭落馬。
趙良棟本人也和數騎邊策馬,邊挽弓,向李定國這邊,可沒等他撒手,卻見那赤紅大旗之下,全副武裝的騎士直接挺槊朝自己這邊飛馳而來!
“鋥!”
李定國一手擎槊,另一手拔出配刃,竟是淩空斬斷一箭,二十多步距離,對於胯下神駿而言,不過是數息功夫,還沒等對方重新搭箭,就已經衝到跟前。
趙良棟隻覺得渾身血液都快凝固,幾乎隻是憑著下意識策馬橫矛相抗。
十步,五步
“蓬!”
“籲!”
趙良棟隻覺得虎口一疼,幾乎喪失知覺,緊接著戰馬嘶鳴,身體恍然間似是失去了平衡,等完全反應過來,卻是已經“砰”的一聲摔落下馬,被慣性甩出丈餘,和地麵來了個狠狠的親密接觸,滾落數圈。
不同於評書上動輒“大戰三百回合”的橋段,事實上,騎兵陣戰,基本勝負就是一個照麵的事情。
吃了一嘴黃土,渾身如骨折般疼痛無力,折騰好一會兒,才勉強用手撐起上身。
卻見一柄冷冽槊刃破風橫立在自己脖頸之下,不禁苦笑
“謝,謝將軍不殺之恩。”
他已經明白過來,剛才對方隻是擊落自己手中兵刃後,將自己拍落下馬,很顯然是打算俘虜,若是想就地格殺,完全沒難度。
“你這廝倒還有兩分勇力,看也是漢將,怎為韃虜效命?算了,讓你麾下立即投降,或能保全性命!”
沉靜的聲音傳來,卻是挺年輕的,似是隻與自己年紀相仿,讓趙良棟有些愕然,在他印象中,威震天下的武威郡王李定國,怎麼也是個四五十歲,身經百戰的老將才是,勉強抬起頭來。
卻見一副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小麥色國字臉。
苦笑應道
“戰事已至此處,敗將已無製勝之機,隻望貴軍能寬大為懷,放我部士卒一條生路。”
李定國頷首,收回槊鋒
“我非嗜殺之人,與你一個機會,給你一匹馬,現在去陣前招攬潰卒,半個時辰之後,帶人來見我,你若是想逃,我不攔著,不過下次見麵,恐怕就沒如此言語了。”
趙良棟掙紮著起來,向李定國跪地俯首一禮,隨後一瘸一拐的上了一匹明軍剛剛繳獲的戰馬,邊策馬,邊呼喊......
孫思克剛才隻見到趙良棟被李定國一槊挑下馬來,就知道情勢不妙,立刻打馬便開始跑路。
領著十餘親衛,就向著圖海方向而去......
而縱觀整個戰場,三個鋼鐵方陣,已經再多次震天呼喊聲中,向前五百步,大約一裏半的樣子,清軍數萬大軍,進入總崩潰,哪怕有正紅旗騎兵在後拚命挽回,也無濟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