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幾人打趣之時,隻見那一串黑點越來越近,竟是逐漸靠攏城下。
此時風雪逐漸停息,但氣溫反而變得更冷了,張家口關外的寬闊平原,了無生機,一片白茫茫肅殺之態,山舞銀蛇、原馳蠟象。
此時的關城之中,隻有二三十的兵丁執勤,其餘都龜縮到了關後的寨堡當中,由於天氣寒冷,這二三十個人,也大多蜷縮在牆後,隻剩下幾個平時就被排擠的倒黴蛋,被趕到關口上。
為首的把總逐漸皺眉,站立身來,提弓遠遠望去。
隻見那遠處黑點迅速靠近,越來越多,至少也有上百之數。
把總心中略一思索,莫不是察哈爾的騎兵?但察哈爾部騎兵若是要入關,一般也會先有遞報,至於明軍,他還真沒想過。
畢竟此處距離明清交戰前線還有上千裏,而且張家口一出關外,便是察哈爾八旗所屬地域,若是有敵情,察哈爾方麵也會現有奏報。
可他沒有看到的是,那逐漸靠近的黑點之下,一幅幅冷冽的麵容,正勒馬張弓,朝著關口奔來。
王愬衝在最前麵,呼吸之間,熱氣迅速轉變為冰晶白霧,麵龐被凍得通紅,若非禦寒棉衣、手套、耳套均齊全,否則他們這些人怕是都已經動不了手了。
那關口上的把總,看到逐漸靠近的騎兵,大聲呼喊
“來者何人?可有關防信件?”
隻見對方惶然未絕般,隻是一味奔馳而來,在數寸深的雪地上,飛揚起白花朵朵。
四十步內,那把總終於看清了覆雪甲胄下人影。
以及,那刺骨朔風當中的半卷紅旗。
清軍旗幟,一般以綠色為主,雖然也有八旗當中的兩紅旗,但也都是繪龍形製,如此這般日月星三辰並立的旗幟,唯有一種可能......
“敵......”
隻待其人目瞪口呆,剛剛反應過來時,一支飛羽奪空而出,劃破肅殺的雪原之上,如電掣雷馳。
“嗖!”
當即貫喉透首,紅白一片穿出,全無生計。
王愬手中強弓顫弦搖動不止,麵無表情。
身後一聲竹哨,數十刁鑽箭矢朝著城頭潑去。
雖說未必個個都有王愬這般“五十步矢無虛發”的本事,但近百箭同時擊發,也足以將城頭人手死死按住,不敢露頭。
這時候的張家口,雖說也是九邊要塞,但不同於山海、嘉裕那種雄關,隻是一個草原和北直百姓商隊之間,比較重要的貿易點而已,故而城防並不嚴密。
隻以關城論,還沒山西一些縣城的城牆高,不到兩丈而已。
城上原本放哨的五員兵丁,當即被殺傷了三員,剩下兩個也不敢再出頭,隻是一味趴著,疾呼城下士卒支援。
可還未及城下士卒反應過來,隻見領頭的王愬一聲高呼
“炸開!”
那後方幾名騎士手上提著些什麼包裹,往城門處奔馳而來,隨後信手飛擲,堆積在門前,接著馬上往後散開。
王愬從鞍下取來掌雷,用火折子點燃,隨後隔十餘步向門前拋擲。
“轟隆隆”
那些包裹裏,自然裝得是火藥,在掌雷所引起的爆炸聲中被迅速點燃,爆響連連,震鑠四野,原本在關口後方的兵鋪當中,聽到了動靜,連忙往此處趕的二三十員綠營士卒,被這般巨響震顫,竟是一時惶然無措,兩腳發軟,耳中嗡嗡。
而此時,城外騎兵早已做好準備,王愬他們先是迅速勒馬撤出三十步外,而後把戰馬頭上的棉布放下,緊緊裹住馬匹雙耳。
在出發之前,王愬就考慮過天氣問題,北直、陝晉的冬天本就來得早,何況是這番時節,故而不僅僅是出征將士都帶有兩套棉衣棉袍,就連馬,也有一份,全軍一人雙馬,還多配了四十匹挽馬,攜帶這些輜重並不成問題。
待關口炸雷霹靂,巨響過後,塵埃四起,磚石飛濺,留下一個支離破碎的豁口,在雪白色的原野之上,尤為顯眼。
趁清軍士卒都還在震鑠當中未反應過來,王愬急忙策馬前驅,揮矛直往,身後騎兵連忙跟上。
他們雖然一人雙馬,但作戰之時,卻隻用一匹,蓋因,雙馬並非一樣用途。
其中一匹來自葉爾羌的伊犁馬作為作戰之時,衝鋒陷陣所用,而另一匹蒙古馬,才是日常行軍,和攜帶輜重所用。
“殺!”
銳利的騎矛,飛揚的馬刀,在雪色映照之下,鋒芒四射。
那些個爆炸之後反應過來的士卒,在軍官嗬斥下,逐漸聚集起來,想列隊抵抗。
但還沒等他們三三兩兩的聚攏
可一陣轟隆鐵蹄,隻見那關口煙塵之後,衝進來的騎兵,甲胄凜冽,鋒芒冷然。
王愬一手把額上鐵製護麵拉下,挺矛勒馬直刺!
“刺啦!”
“敵襲!”
這幾十名綠營兵丁呼喊之際,上百著甲騎士,已經如鐵釺般死死嵌入關內......
戰鬥過程毫無疑問,鬆懈散亂的百來個綠營丁壯,如何是這些虎狼之師對手?
王愬鐵蹄猙獰,將這些天,於關外茫茫風雪中,苦苦跋涉,積攢的怒氣,一並發泄了出來,不到兩刻鍾,就斬首數十,占領了整個關口,其餘綠營兵卒,見狀不妙,連忙四散奔逃,抱頭鼠竄。
張家口連縣城都不是,但由於地理位置的特殊性,作為貿易點,雖說入冬以後,大部分商隊都不再活動,卻也還剩得有幾千人口。
被這番鬧騰,紛紛驚起。
這幾年雖說亂世紛擾,但自從滿清入關以後,北直地方卻是已經兩三年沒有再起兵災了。
不過關外馬匪倒是依舊橫行,時不時亦有來犯,關內居民隻當是遊牧部落進犯,紛紛鎖門閉戶,不敢出門張望。
王愬甲馬染血,也不耽擱,直往關口內,先是抄了清兵駐營所在,繳獲了不少糧草,這些天他們的補給也快耗盡,算是補充了。
接著一把火燒了兵營,隨後在鎮中插上明軍三辰旓旗,貼發告示,繳了張家口的清廷巡檢司,裏麵的巡檢皂吏早已逃之夭夭,脫下號服,躲進了百姓家中。
從中弄到了三四十匹驛站和兵卒所用的馬匹,補充這些天長途跋涉損失的戰馬。
緊接著停留不到半日,略作休整後,就繼續往南。
長城內的風雪,比起關外,還是好得多,王愬長舒一口氣。
此時明清雙方的全部精銳,都被賭上了前線,河南、襄樊、江淮、遼東前線,上百萬大軍相隔對峙。
但在清廷最為關鍵的偌大直隸腹地,卻是隻有一個尚不滿編的正黃旗。
之所以沒有滿編,是因為,之前外派的各路督理軍務的滿蒙大臣們,按照慣例,都會派遣部分正黃旗護衛相從。
眼下正黃旗也七七八八拉走了快兩三成,剩下的萬把人,也要留守巨大的北京城。
人手不夠,隻能用上了綠營兵丁,當然這些綠營可不是宿州那種綠營新軍,隻是當初入關時,順道收編的丁壯而已。
經過四五年,北直等地又無戰事,早已荒廢,能勉強填上北京城牆,就算不錯了。
王愬倒沒想過直搗黃龍,但這數百騎兵,說多不多,可說少,也不少啊。
尤其是在如今四處空虛的北直,完全可以攪動一番風雨......
京師之外,主要有兩條河流交彙,其一是從天津引來的運河,通往通州。
其二,則是自山西而來的桑幹河、洋河一脈。
而王愬接下來鎖定的目標,便是桑幹河畔的保安州。
保安州這個名字聽起來不太重要,但它的古名卻是響當當彪炳史冊。
涿鹿
此時北直空虛,且清廷尚且還不知有他這支“幽靈騎兵”的存在,王愬認為,正該趁此時機,迅速攻破一二要點,攪動全局。
否則等對方反應過來,可就沒這麼容易脫身了。
先拿下保安州,接著沿桑幹河一路南馳,直抵西山,京師城外。
很難想象,屆時清廷諸多穩坐後方,“運籌帷幄”的宗室大員們,是何等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