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兵終於退了。
這場戰鬥,明清雙方所付出的代價,都超乎了雙方將帥們的原本想象。
清軍方麵,趙良棟部傷亡超過三成,其餘各部渡橋圍擊的新軍,傷亡近萬,鑲白旗驍騎營、護軍營、步軍營傷亡,合計近三千,尤其是驍騎營,幾乎喪失戰鬥力。
但明軍同樣損失慘重,劉、霍兩部傷亡均超過三分之一,之後援兵也付出了數千損失。
其中最為慘烈的,還是四營騎兵,原本四千餘眾,如今隻剩下兩千四百騎。
整個符離橋以南,十數頃的狹窄地域中,留下了過萬具屍體,血流成河。
不得不說,雖然清軍並未達成預期目標,但的確給予明軍造成了不小傷亡和損失,加上之前宿州攻城所付出的傷亡,可以預見的是,短時間內,光複後軍的銳氣,還真被消耗得差不多了,必須要略作休整補充。
這也讓張名振、張煌言等人陷入反思,從這次宿州、符離橋戰役中不難看出,清軍經過改革以後,雖然由於之前損失,八旗戰鬥力有所下滑,但新建立的新軍,戰鬥力不俗。
張名振對此的總結是,在正麵衝突中,一鎮滿清新軍能夠勉強和一個明軍師對抗,兵力對比大概在5:4到4:3左右,略遜於明軍。
從這方麵來說,滿清新軍在戰鬥力上還是不如軍事改革更早的明軍,但卻有一種例外,那就是守城,如果滿清新軍依靠城池之利的話,恐怕比八旗還要難對付。
這次宿州攻堅、符離橋野戰,不同於以往江南時,能夠用各種其他手段取巧,都是光複後軍將士正麵猛攻取得的戰果。
也正因為如此,光複後軍所付出的傷亡,也讓人心中沉重。
前後傷亡過萬,幾乎損失了一個半師的兵力,能將明軍逼到這個份上,也可見清軍用盡了全力。
兩軍傷亡比在1:1左右,這可謂是東征以後,兩軍萬人以上決戰,戰損比最近的一次。
光複後軍在拿下宿州以後,隻能停下休整,等待後方補充。
從這個角度來看,清軍的意圖雖然沒有全部實現,但也並非一無所獲,至少緩解了明軍原本咄咄逼人的攻勢,讓東路清軍能夠騰出手來,集中精力對付李定國。
嶽樂失利以後,雖說事與願違,頗為沮喪,但也沒有喪膽,深思熟慮後,其人決定引軍挺進黃河南岸的磐石山,作為徐州城的呼應。
李定國方麵,也碰到了硬釘子。
原本清軍主力都被抽調到了黃河西側,用於圍殲張名振的光複後軍,東岸這邊,主要是讓勒克德渾、張勇兩部,以及幾萬綠營,盡可能遲緩左軍北上攻勢。
但沒想到的是,勒克德渾在逆境之下,爆發出了超常發揮。
先是沭陽、宿遷先後丟失,清軍步步敗退,一潰上百裏,難以抵擋。
但也許是物極必反,勒克德渾一路退到徐州東南,駱馬湖、黃河畔的邳州城。
邳州就是當年曹操擒呂布的那個下邳城,這裏夾在駱馬湖和黃河之間,地勢狹窄關鍵,當然,這地方後世已經沒有了,十幾年後,黃河決口,千年古城毀於一旦,後世的邳州已經是不在原址了。
勒克德渾利用駱馬湖地勢,於邳州城外,打了一波漂亮的防守反擊,竟是將追擊了兩百裏,人困馬乏的左軍白文選部幹了個措手不及,折損過千,小小扳回一城,穩住戰線。
-------------------------------------
雪花瀟瀟飄落,傾灑在淮安城裏。
朱由榔的行宮設在了淮安府署,本地的淮安知府,名叫李實,為崇禎十六年進士,弘光時是蘇州知縣,如今已經五十三了。
在光烈朝文武官員中,這個年紀還隻是知府,屬於是仕途艱難了,平常人都隻以為是他得罪了朝中大員。
但有趣的是,李實家世並不平凡,因為其妻正是昔日太子太師致仕的原內閣大學士呂大器之女。
蓋因呂大器在任時,為防家人狐假虎威,有損家聲,多有壓製,導致其人雖然入仕近十數年,卻還在知府徘徊。
這次北伐,淮安作為漕運路線上的關鍵城市,對後勤轉運具有關鍵作用,正是李實表現的時候。
其人倒是也將任務完成得不錯,無論是動員征召民夫,還是修理河道,倒還算井井有條,朱由榔也打算事後提拔一二,畢竟如今呂大器也致仕三年了,無所謂瓜田李下。
此時的朱由榔正披著玄色大氅,與一眾文武在黃河,同時也是淮河畔漫步。
黃河北岸,已然銀裝素裹,淮北不同於江南,氣候已經與中原地帶相差不大,尤其這兩年氣候格外寒冷,一入冬季,河流冰封,大雪漫天。
朱由榔麵色沉靜,聽著身側大臣彙報
“後軍方麵,經過上次血戰之後,兵鋒困頓,轉入休整,邳州城外一戰,寧宇都督這邊,短時間也拿不下邳州,現在又轉入冬季,恐怕要陷入對峙了。”
王夫之跟在朱由榔身後,一字一句彙報道
朱由榔頷首,接口道
“中路、西路方麵,也很難再繼續進展了,北方冬天比淮北要冷,大軍行動不便,薑瑄、文安之他們頓兵堅城,隻能如此了。”
“襄陽地勢得天獨厚,又是千年堅城,絕非一天一日之功,李過那邊還是不要催得好。”
時間進入十二月,正是隆冬時節,明清雙方原本劍拔弩張的形勢一下子就被冰凍起來,進入對峙階段。
當然,也不全是天氣的原因,更重要的是,明軍北伐初期,所攻占的,都是兩軍之間的緩衝地域,等勢頭用盡,碰上堅城以後,自然就越來越困難。
兩軍之間戰線上的動態平衡也逐漸形成。
朱由榔又轉頭向一旁小心翼翼相陪的李實問道
“左軍的後勤補給還能接濟得上吧?”
李實之前沒有見過朱由榔,這次天子親自降臨淮安,自然是誠惶誠恐,如履薄冰,仔細回應。
“南京方麵轉運糧草充足,淮安這邊水路通暢,雖然人手上有所不足,但也能夠供應前線,微臣保證,必能讓左軍將士無饑饉之患。”
“唉”
朱由榔長歎一口氣,北伐並沒有他想象中那樣輕鬆,各個戰線雖然都有進展,卻均沒有做出關鍵突破。
徐州和襄陽兩大要點,眼下連城牆邊都還沒碰到。
戰爭每持續一天,都是對朝廷和百姓的重擔與考驗。
現在,隻能期待北麵的戰場能有所動作了。
-------------------------------------
風雪交加的草原之上,幾乎沒有生機,牧民們早已將牛羊收攏入圈。
但在一片肅殺的原野中,一隊騎兵正下馬緩緩而行,露出赤紅色的旗幟。
這幾天,他們隻能挑長城外側的山穀和樹林中勉強安頓一二,途中已經有數十名非戰鬥減員,病斃戰馬近百。
王愬在幾名親衛圍攏下,勉強張開地圖,觀摩良久,而後決然咬牙
“便是此處了!往南三十裏,即可至張家口!”
言罷,軍號在風雪中嗚嗚作響,數百人翻身上馬,厚厚的皮裘裹住甲胄,在冰雪世界裏,緩緩勒馬向南行去。
靜待雪晴之時。
十二月十一,大雪初停,氣溫卻是變得更冷了。
此時的張家口,還不是後世的大城市,而隻是宣府下轄的一個重要關城。
清軍入關以後,長城內外一體,宣府的軍事意義已經不大,再加上明軍也不可能從這種地方突進來,所以兵力相當稀疏。
此時,隻有一個四五百綠營兵丁的守備營在這待著。
關城之上,幾個守備官兵正在點燃篝火取暖,縮手縮腳,正互相抱怨著
“媽的,又是我們幾個站崗。”
另一名士卒卻是望著遠處草原風雪中的幾個黑點,遲疑道
“這時段還有人出來,商隊嗎?”
另一人嗤笑道
“商隊?眼下什麼時節,怕不被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