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烈四年,正月十六。
年關剛剛過去,去年整個江淮以南地區的百姓,終於迎來了豐收。
倒不是說糧食產量有什麼突破,畢竟雖說小冰河期的氣候影響,主要集中在北方,但江南地區也不乏洪旱災害。
主要原因還是,一方麵明廷的稅收政策相較於之前的清廷和崇禎時期,大為減少,不到一半,另一方麵,度田之後,大量的佃農轉換為自耕農,也擁有了自己的土地,地租負擔減少,有了不少餘糧。
所以今年江南百姓的生活壓力減輕不少,各種經濟形式都在恢複。
秋收結束後,進入農閑時節,各地按照內閣下發的指示,開始集訓民兵。
民兵集訓的對象,主要是分了土地的民屯戶、自耕農和小地主家庭。
本來是打算強製進行民兵訓練的,但後來發現這樣規模太大,現在的大明人口雖然減少許多,但以江淮以南而言,四千萬以上是有的。
(很多網上資料說清初順治年間中國人口隻有一兩千萬,壓根就屬於睜眼說瞎話,因為他們把記載的“丁口”看做人口了,事實上古代統計的丁口是指青壯年男性,一般隻占人口總數四分之一,到五分之一。不得不說,在人口和土地統計上,清朝要比明朝強太多。)
如果全麵推行,至少得有三四百萬的民兵,而且百姓也未必樂意,這樣強行推廣,反而不美。
所以朝廷選擇反其道而行之,用減稅來吸引青壯參加集訓。
並且參與了民兵訓練的,在地方錄用衙役和光複軍募兵時,也是優先。
集訓時間也不長,每年不到兩個月,一般以十六歲以上,至三十歲的青壯。
最多集訓四年。
其實並不能訓練出什麼精兵,但卻可以培養基本的紀律性和組織度,這樣的話,如果日後征召進正規軍,就不用再從頭訓起了,隻需要熟悉武器裝備,就能有初步戰鬥力。
民兵訓練主要是兵部在抓,這算是軍權改革之後,並不為數不多的權利之一了。
兵部預計,各省大概能組織一百三十萬左右的民兵訓練,從秋後到初冬,曆時五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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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紫禁城,大善殿。
乾清宮實在是太空曠了,一般平時,朱由榔都喜歡在緊湊一點的大善殿批奏折。
正值隆冬,古代宮殿一般也都設有“暖氣”,稱作地龍,在很多宮殿的地下有火道,火道在地麵有洞口,在外麵燒火,熱氣通過火道傳到屋內。
南京皇宮的地龍係統年久失修,入冬前王芷專門從內帑撥了八千兩,讓人把乾清宮、西宮和坤寧宮、大善殿這幾個主要住的地方,下麵地龍重新修繕了一番,重新使用。
朱由榔坐在椅子上,伏案批示奏章,皇後王芷則挺著肚子,在另一旁縫縫補補。
是的,年前,皇後王芷又懷孕了,如今已經有三個月了。
朱由榔每天大概要批兩三百封奏章,但其實並不費多大事,其中一半以上,都是常例報告,隻需要寫個“閱”、“準”就行。
剩下的一半,需要處理的,內閣也已經寫好了處理意見,確認無誤,照準就行,偶爾有幾封意見不同的,也會定期找宰相過來議事再決定。
同樣,內閣的“票擬”不止一份,如果幾位宰執意見相同也就算了,如果不同,票擬就會有兩三份。
身為天子,更多的是下決斷。
故而雖說一天要批兩三百份,但實際上也就是兩個時辰的工作量。
朱由榔邊看奏章,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皇後聊著。
“宮裏冬日的薪碳補貼都弄好了嗎?花了不少錢吧?”
王芷縫著手中玄色大氅,道
“也沒多少銀子,現在宮裏內侍、女官、宮女,還有禦醫、禦廚、侍衛加一塊,也不到兩千人,先後買了十五萬斤石炭,夠燒過冬天了,主要是幾個地龍比較耗碳。”
“每人給了二兩的補貼,算是壓歲錢吧。”
“內帑裏,還有兩百多萬吧,年末海務公司又押來了四十萬兩利潤。”
朱由榔若有所思的微微頷首,而後眼神凝視在手中的奏章上。
“二百萬兩啊......”
隨後對著門外喊道
“來人!”
一名執勤女官入內
“陛下有何吩咐?”
“召財部尚書張同敞覲見!”
落雪剛停,張同敞騎著一匹騾子跑到宮門前,隨後通報入內。
可別笑話,光烈朝大部分官員都是如此。
蓋因朱由榔討厭轎子,無論在宮內還是宮外,從來不坐轎子,要麼坐馬車,要麼直接騎馬。
朝中文武和民間也覺得,這是因為天子宅心仁厚,認為轎子這種“以人為畜”的出行工具有傷天和,所以才不願乘轎。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光烈朝文武中,也刮起了騎馬出行的潮流,而抵製乘轎。
但江南地區,哪有這麼多馬可以騎啊?故而不少官員,隻能騎騾子、騎驢......
張同敞在禦前兵衛司侍衛的護送下,進入大善殿。
門外風雪已停,但還是冷意彌漫,王芷連忙招呼
“張尚書,快來這邊烤烤。”
殿內除了地龍,還設有炭盆爐火,好在大殿開闊,通風係統設置得不錯,不怕一氧化碳中毒。
“臣財部尚書張同敞,拜見陛下!”
“多謝皇後殿下。”
張同敞在爐邊暖了暖手,朱由榔這才擱下筆,問道
“別山,我看之前說的那個銀行,你已經在準備啦?”
之前,朱由榔有跟張同敞提到過現代銀行製度,但畢竟朱由榔自己也不是啥專業人士,說不太真切。
好在,這年頭不是沒懂的人,因為此時已經有銀行了。
荷蘭阿姆斯特丹銀行,在已經建立好幾十年了。
自從市舶司開海以後,朱由榔就專門讓禮部組織人手,著手翻譯許多同時期的西方社會、經濟、技術資料。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固步自封,那是取死之道。
後來,又有了鄭芝龍這個“西洋通”。
現在的鄭芝龍,可謂煥發出了第二春,先後在兵學苑任教,參與了籌備海軍學院,而後又在樞密院海軍署掛了個承旨參軍的高級參謀頭銜。
後麵又參與組織翻譯荷蘭的相關文獻資料,成了禮部下轄通譯局的高級顧問,都快不夠他一個人忙活了。
反正這廝也沒啥事做,閑著也是閑著,趁還沒老,趕緊發揮餘熱才是。
張同敞就是閱讀參考了大量荷蘭阿姆斯特丹銀行的相關建構資料。
其中對他也造成了不小啟發。
現代銀行,和過去的錢莊,看似是類似機構,事實上大不相同。
準確來說,錢莊隻能看做是銀行的雛形,確切的說,隻有清朝晚期的一些晉商、徽商的錢莊,具有部分銀行性質。
銀行的金融職能更大,對於融資、集資的功能更強大,而且國家銀行,還能具有調控全國貨幣政策的作用。
於是乎,張同敞就起了建立一家大明國家銀行的想法。
這一方麵是出於現實需要,隨著一大批工部拆分出來的國有工業公司成立,許多原本隻能靠行政指令來進行的生產,現在要通過企業經營邏輯來進行了。
一家穩定的國家銀行,能為大明的工業發展提供很多動力。
比如說,鼓勵造船業,過去隻能依靠財部的財政撥款,日後完全就能利用國家銀行,對大明船舶公司和民間造船企業進行低息貸款。
再配合國債發行,能大大加速實業發展的進程,給實體經濟提供動力。
另一方麵,張同敞此時,手裏也的確是有足夠的準備金。
去年的度田運動,除了弄出來幾千萬畝土地分發給無地農民外,其中許多因為暴力抗法,行賄受賄和隱匿欺詐,而被抄家的豪紳不少。
財部倉庫裏堆積了不少抄沒的金銀,張同敞初步統計了一下,這一筆錢,大概是三十三萬兩黃金,和六百四十萬兩白銀。
再加上年末海務公司上繳財政的一百六十多萬兩白銀,張同敞覺得完全可以把這筆錢作為準備金,開設國家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