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前陣邊打邊退!”
和以往戰場上發生的情況截然不同,明軍並沒有像之前那樣,輪射、齊射,然後刺刀衝鋒。
同樣是“品”字型三才陣,最前麵的方陣,居然隔著百步左右就開始放銃輪射,一開始還讓都類以為這支明軍乃是新兵,素質不強。
但他很快就明白問題所在了。
隔著近百步,殺傷當然有限,但明軍用意似乎並非想要對清兵中間步卒大隊造成殺傷,而是邊打邊退,不斷往身後挪動。
幾乎和清軍前進的步伐保持一致。
一刻鍾之後,明軍前突方陣已經後退到左右方陣之間,形成“一”字型排列。
清軍步卒原先才受到火炮不斷殺傷,這下子又被明軍火銃鈍刀子割肉,雖然殺傷有限,卻也壓製士氣。
清軍步卒也不甘示弱,邊往前進發,邊用弓弩與明軍對射(清軍火銃射程夠不到),但弓箭和火銃可不一樣,火銃隻需要裝填,扣扳機就行,而弓箭的發射是非常耗體力的,一般弓手,連續射個十幾箭就已經相當了不起了,一口氣能射二十箭的,那都是精銳。
而且隨著不斷張弓射擊,弓手的體力也在不斷消耗,最後箭鋒疲軟,難透甲胄。
就這樣,整個明軍“品”字型三才陣緩緩轉變,最後變成了“V”字型的倒三才陣。
都類頓時有些躊躇,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按常理來說,此時清軍應當直接將步軍壓上,而後命兩翼騎兵分別到“V”字型兩側夾擊,從而形成一個交叉狀的交戰狀況。
但事出反常必有妖,這下子卻是讓他也不太敢拿定主意。
明軍剛才隻有中間方陣內的火炮開火,其餘兩翼方陣內並無動作,這令清軍並未探知到兩翼方陣的具體火力配置。
可如果就這樣停下不動,遲遲不能全線接近搏殺,論火力輸出,清軍肯定是落於下風,屆時必然凶多吉少。
心中略作思索,最後也隻得咬牙。
“傳令,命步軍前突,與敵接戰,騎兵自兩翼環繞策應,不得讓明軍兩側方陣有餘力圍擊步軍!”
數千步卒大隊停止放箭放銃,挺起各類兵刃,朝明軍中間方陣發動衝鋒。
“殺!”
正藍旗步軍在之前的成都戰役中傷亡頗為慘重,這支步軍是由吳三桂所部和八旗漢軍混編而成。
中間是如潮水般滾動的步軍,兩側滿清鐵騎也沒閑著,分作數股,結為長隊,分別向“V”字型兩側衝馳而去,張開騎弓,打算放箭騷擾牽製兩側明軍,以緩減中間被三麵包圍的步軍。
麵對洶洶而來的清軍,中間方陣的明軍參將並不慌張,重新組織好陣型
先是再打出兩輪三段擊,盡量增加殺傷,打擊清軍士氣
“全體都有,準備齊射!”
待清軍殺進三十步左右,他們突然發現,對方不僅僅是火銃手已經全部裝填完彈藥,其中還有那三十門火炮,也夾在明軍步兵哨隊之間。
“散彈裝填!”
炮手將一包包裝有碎石、鐵片之類的麻布包塞進已經填裝完彈藥的炮口。
“放!”
一聲令下,隨著上千支步槍噴射硝煙和火舌的同時,那三十門火炮同樣炎光一片,煙塵四起。
而後之間原本清軍那洶湧的人潮瞬間如割倒的麥穗般傾倒無數,散射的石子、鐵片、彈丸如疾風暴雨,“唰”的一聲,就將最前排的士卒穿透十數個血流不止的孔洞,模糊一片。
“突!”
全營三千將士,這才拔出刺刀,奮力反衝過去。
被一波槍林彈雨傾灑而過,整個清軍步卒都在懵逼狀態中,不少親眼目睹了自己身邊戰友瞬間被傾瀉的炮火散彈穿透,血肉模糊,直接就心理崩潰,往後逃竄。
與此同時,遭殃的也不僅僅隻是步卒,兩翼騎兵同樣也遇到了類似情況。
滿清騎兵倒是不敢直接逼近到三十步以內的距離,隔著四十步開外放箭,而且隊列也要比步卒分散得多,但連人帶馬目標大啊。
麵對連環不絕的散彈發射,上百騎兵被四處彈射的彈片擊中,輕則戰馬疼痛哀嚎,難以控製,重則連人帶馬,傾翻在地。
瞬間遭受沉重打擊的騎兵下意識迅速和對方拉開距離,而明軍的炮火和銃聲依舊毫不停歇,持續輸出。
減輕兩翼威脅的明軍方陣,迅速分出部分人手,向“V”字內部攻擊。
白文選正在中間方陣立旗指揮,這個營就是之前成都戰役中立下殊勳的謝永常、瞿昌文所部。
兩側方陣的參將幹脆把火炮和火銃手全部留下阻擊騎兵,而後分出一半刀牌、長矛手,往清軍步卒側後而去。
經過沉重炮火打擊後的滿清步軍,本就搖搖欲墜,士氣茫然,緊接著又陷入和明軍步卒的拚殺,整個軍隊的士氣都宛如緊繃的弓弦,隻差一點點,就會斷裂。
而這壓到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就這樣到來了,盡管都類再三勒令騎兵,向兩側方陣發起突擊,以求牽製住明軍兩側方陣,但事與願違。
任憑騎兵終於鼓起勇氣,不顧一切,咬牙朝明軍步卒方陣發動衝擊。
但麵對密集的彈雨,導致騎兵根本無法密集排列,隻能鬆散一團,衝擊力大大減弱,最終還是被已經調動了一小半的步兵隊列拚命阻擊。
“穩住!”
參將帶人斬殺數名後退竄逃的士卒,命親衛壓陣,維持戰線,死死堅守住這一條隻有十來米縱深的防線,避免清軍騎兵和陣中被絞殺的步卒彙合。
都類知道,事到如今,隻有盡可能突破兩側步兵防線,貫穿明軍“V”型陣列,將戰線拉平,才有製勝可能。
他低估了明軍的炮火密度,過去,哪怕是明軍攻城時,也就才出動五十多門野炮,而從剛才不到半個時辰的戰鬥中,明軍至少有八九十個炮口在吞吐火焰。
在方陣上的體現就是,對敵麵六百多米的寬度上,每二十米就有一門火炮在射擊。
即使騎兵頂著炮火不顧傷亡的衝到跟前,也無法在造成太大殺傷了。
步槍和刺刀完全可以應對。
“殺韃子!”
兩側夾攻的明軍步卒全部都是冷兵器部隊,而且數量也不算多,滿打滿算也就是千人左右。
但這已經足夠了,原本就在炮火、火銃打擊下崩潰邊緣的清軍步卒集團,突然發現自己的側後傳來明軍陣陣喊殺,再也堅持不住,轟然崩潰。
當第一個清軍士卒開始丟棄武器,反身逃跑,恐慌和畏懼的情緒瞬間傳播全軍,猶如瘟疫般,越來越多的人陷入崩潰。
後方的清軍主將都類看到如此狀況,如何不知此戰已然了結?如再不趕緊撤離,就真的要全軍覆沒了。
牛角號“嗚嗚”傳令,本來都類還想讓騎兵接應步卒撤離,但卻發現為時已晚,明軍左右兩隻步卒已經鎖住清軍步兵退路,準備開展圍殲。
失去了步兵牽製正麵的清軍,更加無法應對明軍犀利的火力輸出了,隻得灰溜溜帶著騎兵跑路。
被牽製包圍的清軍步卒見自己已經被拋棄,大量士卒開始放下武器投降。
其中不乏如假包的八旗滿洲、漢軍。
-------------------------------------
吳三桂和豪格最後還是選擇離開四川,這一戰算是徹底葬送了他們的幻想,又付出了近千騎兵和四千多步卒的損失,清軍盤踞在保寧的力量再次被削弱。
已經不可能繼續維持川北防線了。
兩天後,秦佐明率部北進,又攻克了閬中西南側的南津關,這裏距離閬中城已然不遠,炮彈已經能夠到城牆外圍。
豪格知道,閬中雖是川北重鎮,但畢竟久未經戰爭,不會比那重慶的城牆堅固到哪裏去。
清軍終於在形勢所迫下,選擇放棄閬中。
在騎兵掩護下,吳三桂率部往嘉陵江西岸北上,先抵達鐵山關,而後打算從劍閣入利州衛,隨後走金牛道入漢中。
豪格則延嘉陵江東岸,經閬中東北的梁山關沿江北上。
川北三道
新型炮營畢竟隻有一個,裝備白文選部還算能克製清軍,但分散到其他部隊,效果就沒這麼明顯了,麵對兩側出擊的清軍騎兵掩護,也實在難以阻絕。
尤其是之前楊展部被重創,秦佐明和王光興也吃過虧,不敢再向之前那樣孤軍暴露在清軍步騎大隊之前了。
就當吳三桂經過五日行軍,好不容易抵達劍州境內,即將逃出生天時,一個消息卻從劍閣傳來,頓時將希望變成了絕望。
劍閣守將被副將帶人伏殺,並奪去了劍閣控製權,向明軍反正。
金牛道上最重要的一處關口,直接被阻絕。
吳軍兩萬多人,瞬時就被推上了進退不得的兩難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