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遭受一波齊射火力打擊的清軍,七零八落,難以聚集,而明軍士卒則在基層軍官的指令下,緊緊靠攏在一起,幾乎肩並肩般,挺著刺刀,不斷向前。
密集的鋒刃猶如刺蝟般讓人難以下手,就這樣,兩軍頓時碰撞在一起。
“刺啦!”
“鋥”
明軍站在最前排的士卒同樣著甲,與清軍正麵相對。
刀刃刺破甲胄,或是劃出火星點點,最後互相拚撞,發出刺耳的聲音。
“蓬!”
偶爾還有幾枚掌雷在戰場上爆炸,迸射的火光將兩軍將士麵孔忽得映照起來。
“刺!”
在軍官們此起彼伏的竹哨聲中,隊列始終保持步伐一致,緊密團結。
將士們統一攥緊護木,用力突刺,而後收回,周而複始。
飆濺的濃稠血液在夜色下看不太清,但那腥臭的味道依舊彌漫戰場。
清兵雖然占據兩倍人數優勢,卻是第一次遇見如此陣仗。
說起來,隨著明清戰爭的進度,不僅明軍在戰火中得到磨煉,事實上,和明軍鏖戰年餘的江北濟爾哈朗、勒克德渾,北逃的耿仲明、尚可喜等人,也對明軍的戰術、戰力有了深入了解,如果清軍主將是上麵幾位,這般對於炮兵部隊的夜襲絕對不會如此草率。
可四川清軍不同於江北清軍,他們當初是跟著豪格從陝西一路追殺入川,所過無不摧枯拉朽,之前在川東和文安之、袁宗第也有過拉鋸,但主要都是進攻,還沒嚐過幾次和明軍大部陣戰廝殺的機會。
隨著一枚掌雷在清兵人群中炸開,裏麵裹挾的石子直接把距離最近的一名士卒臉上穿透數個流血孔洞,在火光映襯下格外駭人。
身側戰友見狀,也許是巨大的傷亡所產生的心理壓力,竟是喪失了勇氣,往身後退去。
清兵五百士卒,此時傷亡已近二百,還能維持不潰,已經是相當精銳了。
但恐慌和動搖就像瘟疫,在隊伍中迅速傳染。
沐顯忠見戰機已至,這位年方二十的青年軍官,親自提了一把帶刺步槍,高聲疾呼
“衝啊!”
隨後挺身在前
身後如林般刺刀叢緊密相隨,一同衝馳而出
最後這一波猛烈衝擊,成為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清軍將領想親自彈壓穩定局勢,結果被衝過來的刺刀集群正麵撲來,三柄刺刀同時刺中,當場喪命。
剩下的清兵不顧一切,狼奔豕突,在火光和月色之下,也分不清方向,隻是一直往身後逃竄。
等炮營參將帶著援兵抵達過來時,戰鬥已經結束了。
次日拂曉,在炮兵陣地前清點出近三百具清兵屍體,而明軍陣亡不過三十餘人,負傷近四十。
這個傷亡比例其實也相當大了,衛從哨不過兩百多人,傷亡率近四成,如果是一般軍隊,早就崩潰了。
可以說,就傷亡承受能力而言,這支二百人的小隊,已經進入了近代水準。
炮營的衛從哨,硬是在兩倍多兵力劣勢下,擊潰來襲五百清軍精銳,保護了攻城火炮陣地,消息傳到後方,得到了高一功親自嘉獎,尤其是那位出身貴胄的樞密參軍,戰後怕是要升一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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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夜襲失敗後,明軍也專門在炮兵陣地周圍布置了防衛,想要再襲擊就不容易了。
但李國英還是一次又一次的襲擊,因為他實在是沒其他辦法了。
明軍的炮火每天都在轟鳴,火光硝煙彌天。
從第二天開始,炮營軍官們都不再校正目標了,直接按著原先計算結果,不斷重複射擊就是。
圍城第四日
炮營參將舉起手中雙筒望遠鏡,遠眺已經被沉重火炮打擊下搖搖欲墜的城牆。
城頭沒有一個清兵,原本作為依仗的女牆已經蕩然無存,清兵不敢站在毫無掩體的城牆上。
轉首對沐顯忠吩咐道
“派人通知高都督,城牆攻破在即,可以讓步兵準備了。”
沐顯忠也用望遠鏡觀察了一番,隔著兩三裏,卻看得一清二楚,約四丈左右的城牆,外包的磚石已經全部坍塌,裏麵的夯土牆體也裂紋廣布,坑坑窪窪,最多再用炮彈砸上一個時辰,就支撐不住了。
自從分配到炮營以後,他就很喜歡,隻不過也有一些不足,作為在教導師裏,從宋應星編寫的教材中,學習過成像比例原理的“高材生”,他覺得完全可以再在望遠鏡之外,利用標尺之類,做一個專門給炮兵估算距離的儀器,那樣就更方便了。
好在一般戰後,武備局都會專門派官員過來,向各軍將佐征集武器改進意見,倒是後可以反映一下。
吩咐讓人通知高一功後,明軍兩個營的步兵運動到東麵城牆外,等著炮火破城,便可迅速突入。
李國英見狀,也知道城牆快守不住了,馬上讓城牆周邊人馬往後撤,而後聚集五千多人,隨時準備堵缺口。
“通通通......”
最後一通炮擊,飛速旋轉的彈丸如流星般撞擊在牆麵上,裂痕彌補的夯土牆體終於再也支撐不住。
“轟隆”
在漫天數丈高的塵土中,傷痕累累的城牆就像倒塌積木,從中間逐漸往外塌陷,而後伴隨著延伸炮彈,塌陷口不斷朝兩側擴大。
“通通通......”
火炮鳴響了半個時辰後,整段約百丈左右的城牆全部坍塌成一丈左右高的廢墟。
四周猶如沙塵暴般擴散開來,讓人看不清城內
但毫無疑問,重慶城破了。
“萬勝!”
歡呼聲從炮兵陣地延伸到準備好的步兵方陣,而後不斷在明軍陣地和營寨中延伸,響徹數十裏。
沒有什麼會比這一刻的場景更加提升士氣了。
炮手們慶祝之後卻沒有停下的意思,接著轉過炮口,繼續盡可能從這個近百丈缺口中射出足夠多的炮彈,壓製其中可能的兵力。
雖然在漫天塵沙中看不清裏麵的狀況,但隻要盡可能的輸出火力,但十七世紀的火炮從來就是靠集火殺傷。
兩個營的步兵排為縱隊,聚集在缺口兩側。
炮火一停,就迅速朝城中突入。
城牆一塌,對於清兵的震撼時莫名的,在這個年頭,火炮還是普通士卒心目中的“神器”,對於這種摧枯拉朽的力量,他們總是報以某種神秘主義的恐懼。
故而原本聚集過來堵缺口的五千多清兵開始議論動搖,但在將佐的勒令下,還是分作數支,朝缺口湧動過去。
但緊接著,炮火卻一刻不停,又是一波鋪天蓋地的過來。
雖說由於煙塵問題,大部分炮彈都沒擊中,但隻需要少部分犁進密集的步兵隊列,就能輕易帶走幾條、十幾條人命,留下遍地殘肢、猩紅。
這對剛剛就有所動搖的清兵集群更是士氣打擊,而後炮火剛停,兩個營,六千多明軍士卒就如同衝垮了岸堤的洪水,從低矮的城牆廢墟後湧現出來。
“殺!”
由於地域狹窄,一次隻能通過一兩個哨,但明軍也懶得搞步槍輪射,直接一通齊射,丟完掌雷,就刺刀衝鋒。
僅僅兩刻多鍾時間過去,後退變成挫敗,挫敗變成撤離,撤離變成潰散。
如竹林般密集,在陽光下閃爍發光的刺刀、長矛和回蕩在空氣中,響徹雲霄的喊殺聲。
似浪潮般席卷了整個東城,明軍其他各部緊接其後,先鋒占領了已經逃得空無一人的城門,讓更多人馬快速入城。
士氣的崩潰迅速傳染到全城,很多地方明軍都還沒打過來,這邊清兵就開始投降了,或者丟下武器,逃出城外。全城混亂一片,沒人再考慮什麼城防了,全都自尋出路。
仗打到這個份上,李國英已經別無他法,第一反應就是跑路,帶著六百多親信,打算從南門跑路,退往瀘州。
但為時已晚,有被俘虜的,有主動投降的,有丟下武器逃散的,那自然就有想趁機搏富貴的。
李國英本來就是左良玉所部,部下不少親信本來就是原明軍出身,忠誠度和遼東的漢軍八旗不可同日而語。
南門守將見大勢已去,又見李國英要從這邊跑路,幹脆讓人關了城門,緊閉不開。
剛剛才快馬過來的李國英見狀,靠六百人也不可能直接奪門。
接著身後明軍喊殺聲越來越響,赤紅色旗幟已經能夠遠遠望見。
自知無路可走,隻得長歎一聲,翻身下馬,讓部下丟棄兵刃,縛手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