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將軍,東邊趙將軍派人傳信過來。”
一艘快槳哨船,帶著書信從鄔子寨方向飛馳而來,進入橫在湖麵,封鎖的餘龍所部中。
“哦?怎麼說?”
“趙將軍說他那邊似是發現了清軍大股戰船,判斷清軍可能想從東麵奪下鄔子寨,希望將軍能派戰船過去支應援助。”
餘龍聞言略加思索,倒也在意料之中,軍山湖和鄱陽湖之間水道狹窄,鄔子寨正處於關鍵要衝,清軍打算從這裏主攻進來,也並非什麼奇怪事。
趙任那人所部在中軍裏戰力實在排不上號,一方麵是因為其人克扣軍餉比較嚴重,另一方麵又抗拒軍製改革,還是私兵將有那一套,即使分配了新式武器,也就是那個樣子。
若是清軍水師果然傾巢出動,說不定還真的會出亂子,想到此處,餘龍立即下令
“抽調兩個營,帶六十艘戰船過去吧,嗯,我親自去,再通知塔將軍,讓他帶著剩下一個營繼續在此監視警戒。”
塔天寶是餘龍副將,兩人都是粗人性子,自從搭班以來倒是配合得不錯,讓他留守,餘龍也比較放心。
天一拂曉,六十多艘大小戰船就從明軍水寨中駛出,明字和光複大旗在湖風中獵獵作響,餘龍站在旗艦上,躊躇滿誌,和塔天寶揮手告別。
塔天寶看著自家主將的坐艦遠去,隱隱皺眉,最後隻能看到細細的桅杆,心中確實有些沒由來的恐慌,問題到底出在哪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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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多艘戰船進入趙任所部控製的鄔子寨外水港停泊,餘龍就打算去找趙任了解情況,趙任連忙將對方迎上自家坐艦,讓人倒酒相待。
餘龍看到對方船上居然還有不知道從哪弄來的歌姬在旁侍候,心中有些不快,竟是麵色略冷。
這其實倒也沒什麼,明末之時,軍隊紀律敗壞,主將帶著幾個歌姬隨軍享樂算什麼啊?當年左良玉直接在襄陽驅民為兵,縱兵大掠,所作所為,也就比滿清好點,比農民軍都不如。
在趙任看來,自己這般作為已經是相當“委屈”了,自己當初宰了清軍將佐投奔明廷,有獻城之功,結果過得還不如當初在清軍時快活呢!
這狗屁光複軍裏,這要管,那要管,不讓劫掠、不讓攤派、不能吃空餉,雖說軍餉未曾少過,甚至每逢節假還有天子額外賞賜的“衣賜”銀兩,但那是對大頭兵好啊,對於他這樣的兵頭子有什麼好處?
他稀罕那點銀子嗎?當初在清軍麾下,但凡拿下府縣,除非八旗軍官點名要留下的,其餘城中一切,可都是任憑上下將領處置!縱兵一掠,能得多少銀子?
比如那金聲桓,之前不過參與了小半個江西的攻略,就能隨便積累起三四十萬兩的身價,那吳三桂、尚可喜等人,得有多少家資?
抱著這種想法,趙任看著對方麵色裏的冷然,心中大為不快,你餘龍裝什麼聖人?無非就是你當年是從龍老將,以後前途不愁,看不上這點喝兵血的蠅頭小利罷了。
不過臉上卻是依舊堆笑,給對方倒酒
“餘將軍,昨日我派了哨船,那清虜在瑞虹鎮北邊集了上百艘戰船,旗幟招展,看樣子少說也就一兩萬之數,我猜測這必是張存仁主力!那廝竟是要與我等決戰了,故而才報與將軍,請求援助。”
被派遣南下的水師當中,總兵隻有餘龍和趙任兩人,但無論以資曆還是地位而言,都是以餘龍為主。
“既如此,我今日便派出哨船去查探一番,然後在鄔子寨這邊布下防務。”
餘龍倒是沒察覺出什麼不妥,這軍山湖北部水道可是此戰的關鍵所在,一方麵明軍為了不被清軍騎兵切斷糧道,便將糧道置於水上,船隻從軍山湖北麵,靠近南昌府的水道起運,直接穿過湖泊,在軍山湖南麵的明軍背後卸貨,完全不怕清軍切斷。
另一方麵,明軍還能將新式火炮載於船上,於湖畔巡遊,隻要清軍靠近湖畔,就能進行火力打擊,十分方便。
如果戰事繼續朝明軍方向傾斜,那麼水師還能在軍山湖東側尋機登陸,側擊清軍。
這也是為什麼李過要建議將決戰戰場定在軍山湖的原因,這裏最能發揮出明軍的水師優勢,並且限製清軍的騎兵優勢。
可反過來而言,一旦明軍丟失了軍山湖的控製權,會發生什麼呢?
糧道被徹底截斷,北麵鄱陽湖的水師無法南下支援,朱由榔的五萬人馬將徹底成為一支進退不得的孤軍。
次日,駐在鄔子寨北麵的清軍水師突然行動起來,鄔子寨這邊,餘龍開始調動戰船即將出寨迎戰,在此之前,從朱由榔到普通將士,對於明軍能守住軍山湖水域這一事實毫無質疑,畢竟,通過這些天的摩擦交戰,大家都看出來了,清軍水師無論是從質量還是數量上都無法和明軍相比,更何況明軍還有新式火炮這個大殺器。
但,事情真的這麼簡單嗎?
“都準備好了嗎?”
趙任站在甲板隔層下的一處房間內,對著身前幾名親信道
“將軍放心,這次安排動手的都是當初咱們自家兄弟,先把副將控製起來,而後再動手!”
趙任麵無表情地點頭道
“還有軍中哪些教導師分配下來的軍官,一定要注意!起事之前,必須把他們先控製住!”
“小人省得,等事成之後,我等就要叫將軍王爺了!”
趙任聞言哈哈大笑
不得不說,清軍這次是真的下了血本,多鐸親自承諾,隻要趙任能夠投降,並且倒戈一擊,封個耿仲明一般的異姓王沒什麼,反正到時候趙任事都已經做了,封不封王,給不給好處不還是全看他多鐸心情?但眼下一定要把對方籠絡住。
趙任所部師按照編製應當是有三個營萬人左右,但也許是吃了部分空餉,事實上隻有八千多人,其中有兩千人左右是當初跟隨趙任一起獻城投降的清軍綠營。
其實雖然清軍軍紀敗壞,肆意搶掠,但底層士兵分不了太多油水,故而投降明軍後,這些底層士兵並無什麼抱怨,但軍官就不一樣了,他們當初過得是何等生活,每次大掠、屠城都能分得大量油水,如何能心甘?
於是乎,趙任所用的主力,便是當初自己手下軍官和他們的親兵們,合計也就是千人左右。
第一步是控製教導師分配下來的哨隊軍官,這些人油鹽不進,必然是巨大阻力。
第二步,趙任偷偷打開鄔子寨裏的庫房,把用來準備和清軍進行火攻的柴木、油料、火藥取了出來。
餘龍這邊本來就在準備出征,趙任籌備作戰物資在他看來並無不妥。
午時,餘龍六十艘戰船剛準備駛出水寨,卻見船隊後方,趙任所部的二十艘小船也開始駛了出來。
他有些疑慮,不是說自己船隊先出寨排好陣型後,再讓趙任所部出來嗎?
這廝今天這麼積極?
都是友軍戰船,又沒有完全排開,船與船之間相當密集,距離不過百步,眼見自己這邊剛把詢問的旗語打出去,那邊二十艘快槳小船就已經駛入三四十步開外了。
餘龍似是想到了什麼,突然起身
“姓趙的不會......”
“轟”
二十艘快槳小船迅速變成二十個點燃的火炬,向還沒有完全駛出水寨的餘龍部船隊撲去!
與此同時,北麵清軍戰船上,張存仁看了眼天色,道
“時候差不多了,趙任那邊必然動手,馬上南下,趁機一舉殲滅明軍水師!”
一遍是友軍趁其不備,發動火攻,一邊是清軍上百艘戰船南下總攻,軍山湖防線搖搖欲墜。
而南麵背靠湖泊的朱由榔,頓時從依靠地利,變成了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