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旗編製中的牛錄並不是一個簡單的軍事單位,而是類似於明初軍戶的軍政一體。
很多人將八旗等同於建州女真是不對的,事實上發源於東北的滿清更像一個民族大雜燴,建州女真、海西女真、野人女真、朝鮮、蒙古、遼東漢人,甚至於後世的鄂倫春族、赫哲族、俄羅斯族等,故而八旗當中同樣也有著自己的一套鄙視鏈。這也是為什麼當初皇太極要廢掉女真這個舊有稱號,而重新創造出一個“滿洲”,就是為了融合各個民族。
正黃旗作為起家班底,算是最純正的建州女真為主,但旗中除了旗丁外,還有數量不小的包衣、雜役、家奴等等,這些“二等人“雖然待遇不高,但也要和主子一起上戰場,戰鬥力並不差。
整個山寨之內,除了三百滿洲甲士外,還有從屬的包衣、披甲人、雜兵等三百多人,以及八百綠營步卒。
“要不還是先轟兩天吧?”
齊字營參將出言建議道
焦璉思慮一二搖了搖頭
“咱們怕是沒這麼多時間,南昌那邊清軍想必已經反應過來了,金聲桓手裏至少也得有一兩萬人馬,斷了咱們後路如何?”
金聲桓反正的事情,隻有錦衣衛、朱由榔和幾個內閣大佬知道,焦璉自然一無所知。
“還是換預備隊再來一次攻山吧!”
想到這裏,焦璉下定決心。
突然,一旁一直沒說話的李來亨發言道
“誒誒誒,之前不是說好的嘛,你們攻山不克下來就換我們教導師的將士上去。”
“這……”
焦璉一時無言,之前他之所以答應,是因為實在沒把山上清軍當做一盤菜,最多讓教導師那幫新兵兔崽子撿漏混混資曆而已,可現在問題是,很明顯山上清軍是真正的硬茬子,還讓這幫天子門生上去,萬一……據說這裏麵不少都是貴胄子弟,一旦有所閃失,自己如何擔待得起?
李來亨似是看出了焦璉心中所想
“焦將軍不必憂慮,如果出了什麼意料之外的事,我李來亨身為總兵官全權負責,就算追究責任,也不會追究到你身上。再說,戰陣之上,刀槍無眼,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和清虜打了這些年,皇帝都死了兩了,何況區區官宦子弟?”
終於,一番說辭勉強說服了焦璉,李來亨立刻傳令,讓兩千教導師士卒準備攻山。
命令傳達後,焦璉奇怪的發現,教導師第一件事既不是拿銀子招什麼選鋒,也不是許諾賞銀,或是準備督戰隊,而是一群群圍坐在一起,那些個戴著黃袖標的政宣員開始吐沫橫飛的宣講動員起來。
教導師總領政宣工作的政宣長史名叫黃鳴岐,廣州人士,這位老兄的經曆比較傳奇,他原本是商賈子弟,明朝商戶不讓科舉,但明末法紀廢弛,隻要有錢,總是有辦法的,勉強考了個秀才,但自己商賈出身的身份依然為士林排斥,對於勵誌做大事的他而言,很是不得誌。
不過張同敞入主廣州港後,要招攬一批精通海貿、數算的人才進入市舶司工作,黃鳴岐抓住了這個機會,從最低的從事幹員開始做起,兢兢業業,再加上頭腦精明,幾個月就升到了正八品。
王夫之出使東南亞,除了中軍一個營的武裝外,還帶上了一批精明能幹的財政骨幹,黃鳴岐正在其中,結果,在和東南亞各國“友好交流”的過程中,黃鳴岐胸中那顆雄心冉冉升起,他居然想主動投身軍旅,覺得那才是自己建功立業的地方。
雲南戰役,這位老兄深入土司腹地招撫,戰後,又前往川東給文安之打下手,直到朱由榔在教導師裏建立政宣製度,需要一個文武雙全的人才,瞿式耜第一個想到了他。
“將士們!山上就是我們的敵人,就是江南千萬士民的血仇,就是兩京一十三省沉淪的禍首!”
“殺虜!”
“殺虜!”
應和的呼喊聲此起彼伏,接著所有士卒在口哨、鼓角聲中竟是不到半刻鍾便集合排列完畢。
“行炮哨可在?”
“行炮哨在!”
“注意校射!”
“是!”
所謂行炮,其實就是虎蹲炮的改良版,因為便於移動,三四名士卒就可以提著行軍,所以得名“行炮”。
“其餘各哨聽令!短兵哨列隊最前麵,擲彈哨其後,按照八縱隊陣型,各哨往後縱深排列!”
第一波,教導師出動七個哨,將近七百人,其中一個行炮哨在山坡兩側構築陣地,利用炮火近距離仰射對方,直到明軍行進到陣地前麵。
其餘哨排為八列縱隊,六百人拉出近百米長,站在最前麵的是短兵哨,其實就是刀牌手,用於抵擋最前方清軍攻擊。
而所謂擲彈哨算是教導師步兵中最為精銳所在,全員披簡易甲胄,手持長矛,腰間別有兩到三個掌雷。
擲彈兵選拔條件苛刻,首先是體能,需要身著鐵甲,背負火銃、長矛不間斷行軍四裏以上,這對於營養和身體條件極差的古人而言,難度極高。其次,臂力也要過關,可以將一斤多重的掌雷投擲二十步以外。
一聲鼓角交錯,總攻命令下達,排為八列的六百多士卒步伐整齊,但又分開的比較鬆散。
從天空上看去,猶如無數黑點構成的一個鬆散長方形,短邊對準清軍營壘。
在步兵距離清軍營寨還有百來步的時候,先是行炮不斷轟擊,讓清軍難以冒出頭來,直到步兵來到行炮陣地位置,炮擊才停止。
隨著明軍不斷靠近,阿察齊再次麵無表情的下令射擊,又是一陣蝗蟲般重箭箭雨飛出。
可此時的明軍陣列依舊鬆散,帶頭的隊官們一陣口哨淒厲。
這個時期,雖然弓箭的射程往往要比火銃強,精準度更是沒話說,但唯獨一點,那就是射擊初速不如火銃。
簡單來說,箭射過來,遠處的對方是能提前看到軌跡的,但子彈就不行,所以實戰中用刀格擋箭矢的事情常有發生,但擋子彈卻不太可能。
竹哨聲四處傳開,刹那間,所有明軍士卒如條件反射般迅速低下頭蹲了下去,或是依靠山坡匍匐。
清軍箭矢並非毫無目的的漫射,所以遭到這一出後,竟然大多錯失,當然,弓箭射擊是拋物線,還是有不少箭矢落下殺傷明軍,但低下匍匐的明軍一來暴露麵減小,二來,依靠拋物線落下的箭矢大多也隻能射中背部,難以致命,而且隊形還十分鬆散。雖然還是有十餘人傷亡,卻沒有明顯損失。
幾乎是箭雨落下的下一瞬,清軍這邊還沒有重新搭箭呢,那邊明軍的竹哨聲又急促響了起來。
最前麵的短兵哨和擲彈哨迅速起身集結!
八旗兵並不傻,連忙放箭阻擊,可這兩個哨都披甲,雖也付出不少傷亡,卻仿佛渾然不懼,迅速聚攏一團後,刀牌手把擲彈兵圍在後麵,朝二三十步開外的清軍衝去!
明軍每前進一步就有一兩人不幸中箭倒下,但速度依舊沒有遲疑,直到二十步以內,就當清軍想要射出最後一輪重箭時,二十多個黑黝黝的鐵球被扔了過來。
阿察齊見多識廣,隻是稍稍愣了一下,就立刻反應了過來這是什麼東西,連忙讓所有人後退,但沒人想到明軍還隔著十七八步的距離就能扔東西過來,躲閃不及。
“嘭嘭嘭!”
一連串爆炸聲猶如煙火響起,黑火藥的殺傷力相當有限,但效果也不差,首先武備局在設計這玩意時就給刻上了破片槽,爆炸後能分出七八片破片來,將附近敵軍割傷,其次濃密刺鼻的硝煙也頓時讓清軍手中弓箭失去了準頭。
十多個八旗兵橫死當場
與此同時,原本鬆散的明軍步卒已經聚攏一塊,重新排列為緊密隊伍,擲彈兵手中還在不斷投擲,為身後同袍爭取時間。
等八旗兵終於準備與明軍近戰搏殺時,麵對他們的,已經是一排黑洞洞的槍口。
“放!”
“砰砰砰!”
明軍沒有玩什麼三段擊,如此近,不到二十步的距離內,所有能夠夠到清軍的火銃全部齊射!
槍聲一片,血花飆濺,十幾步距離的火銃,甲胄作用微乎其微,數十名剛才還麵目猙獰,揮舞刀劍而來的八旗兵當場倒地,阿察齊大為驚駭,明軍居然不搞輪射?
短短呼吸之間,就傷亡了六七十人,即使精銳如八旗,反衝勢頭也稍稍一頓,可明軍卻幾乎是剛剛發射完,就立刻將刺刀裝上,發動衝鋒!
數百手持帶刺火銃的士卒排列為一道道緊密人牆,衝馳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