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州府從萍鄉到府城宜春之間,有一條盧溪河,為兩邊分界,中間沿河而立的謂曰盧溪鎮,是溝通東西要道。
趙印選派出偵騎,得到了何洛會已至宜春的消息,第一反應便是調遣馬進忠部作為前鋒,進占盧溪鎮。
而後剩下劉體純、劉芳亮兩個師,分左右兩翼,一路經盧溪鎮南邊的大安裏北上宜春,一路沿袁水進逼。
很顯然,趙印選已經做好了決戰準備。
清軍這邊,何洛會同樣兵分兩路,一萬綠營應對盧溪鎮,剩下四千八旗精銳和五千綠營往南,打算在盧溪鎮以東的仰山吃掉從大安裏而來的劉芳亮。
何洛會是多爾袞、多鐸嫡係的甲喇章京,所謂甲喇章京,相當於明軍軍職中的參將,當然,八旗人數不多,也沒有吃空餉的惡習,所以這個參將的含金量恐怕要比明廷的總兵還要高。
後來乾隆年間,將甲喇章京改了漢名,換做輕車都尉。
八旗自努爾哈赤編製完成後,軍隊大致可以分為三級,即牛錄、甲喇、固山。每牛錄三百人左右,長官牛錄章京相當於明軍把總、千總,若幹牛錄組成一個甲喇,五個甲喇組成一個固山,而固山就是旗。
最開始時,一旗,也就是一個固山不過七千五百人,但隨著滿清勢力擴大和人口增加,到了現在,一旗人數已經過萬了,每個甲喇的人數也就大大增加。
當然,旗與旗之間又有不同,八旗中分為上三旗和下五旗,上三旗為正黃、鑲黃、正白(此時還沒有上三旗的說法,隻有兩黃旗直轄於皇帝,但是多爾袞秉政後,正白旗的地位也遠遠高於其他五旗)
鑲白旗一直是多鐸所領,由於多爾袞的關係,地位一向隻比上三旗略低,何洛會作為鑲白旗的甲喇章京,手上居然轄製了將近三千滿洲精銳和一千多蒙古八旗。
入關以後,要以區區百來萬人口統治偌大關內十八省,往往八旗一個參將級別的甲喇章京放到地方,都是督撫級別的存在,故而何洛會雖然隻是甲喇章京,但在江西卻是僅次於譚泰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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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山之側,光複前軍第四師的萬餘將士已經排開架勢。
按照操典要求,三個營以品字狀分開陳列,頂在前麵的是前軍驍字營,營參將常青,原是闖軍老營中,田見秀的親兵(之前筆者提了一嘴田見秀所部,但其實是弄錯了,此時田見秀早已陣亡,故而換成了劉芳亮),田見秀犧牲後,又跟著高一功,最後跟隨在桂北立了戰功,一路被提拔到參將。
前軍擴軍到八個師後,原本都是順軍餘部的結構被破壞,人員變得複雜了起來,有新招的湖廣青壯、有被改編清軍綠營俘虜,這一方麵固然加強了朱由榔對軍隊的控製,削弱了順軍派係獨立性,但同時,也毫不避免的造成一部分戰力下降。
但驍字營是前軍第四師的王牌,劉體純手中當做主力的依仗,人員卻沒有太大變動,基本上還是以經驗豐富的順軍老弟兄為主,故而戰鬥力比一般新建營要強。
“陣鋒出列!”
品字陣列中三個方陣中心的鼓點同時響起,新規定的光複軍指揮體係,以旗、鼓、號、哨四種方式分層傳達命令,竹哨為隊一級指揮,號角為哨總、千總一級指揮,鼓為營一級指揮,旗為師一級指揮,當然,這隻是粗略分別,事實上還是會有混用。
每個大小方陣的最前方,站出一列全身披甲,手持巨盾、鋼矛的精銳士卒。
“鋥、鋥”
甲片碰撞的聲音響徹陣地,把品字陣型如同刺蝟般包裹其中。
鋒利的矛頭從大盾縫隙中伸出,朝著對麵。
後麵則是兩列同樣披甲,單手持刀牌的跳蕩手,負責在對方突入陣型後近戰搏殺。
而陣型被包裹的中間,便是火銃手了
“火銃手就位!”
又是一通鼓聲,還夾雜著各個隊中軍官命令的竹哨聲,火銃隊以三段擊的三排隊列在陣型最中間列成一個空心的正方形。
三個營之間相隔大概兩百步的樣子,剛好超出了火銃流彈的最大射程。
劉芳亮親自率領五百親衛騎兵,遊走在三個營陣型外圍,光複軍啥兵種都不缺,唯獨騎兵少得可憐,左中前三軍,隻有從北方轉戰而來的順軍餘部改編的前軍騎兵稍多一點,但總共也就四五千騎的樣子,分到每個師,也就幾百而已。
至於中軍和左軍,十多個師加一起,恐怕都湊不出四千匹戰馬來,也就是說,整個光複軍二十萬將士,隻有不到一萬騎兵。
這也是光複軍和明廷最大的弱點所在。
仰山半山腰上,何洛會身著白色全身重甲,勒住戰馬,皺眉看著遠處,山腳下那刺蝟般的品字型陣列。
一旁的副將卻是笑出了聲
“將軍勿憂,這明軍諸將莫不是中邪犯了傻,三個方陣相隔如此遠,如何互相支援?我軍隻需派遣精騎,穿入其中,把三個方陣切割開來,而後一一吃掉便可!”
何洛會卻是有些憂慮
“恐怕沒這麼簡單啊,我看這支明軍訓練有素,必是偽明精銳,將領豈是會犯蠢的?隻怕另有所圖!”
“那將軍的意思是?”
“先讓綠營上去試探一二。”
“遮!”
山腰下清軍令旗搖動,四千清軍綠營被虎視眈眈的八旗精銳押在最前麵,從正前方向山下的明軍發起衝擊。
“大家夥注意!一旦碰上了明軍陣列,若是突不破,便從兩側散開,那明軍品字陣間擺的鬆散,咱們從空隙間就可突出!”
綠營兵將領也不是傻子,哪裏願意就這般朝那刺蝟樣的方陣去送死,和之前那名副將想得一樣,打算從品字形中間寬大的縫隙穿過。
“殺!”
八百綠營騎兵為前導,三千多步卒跟在後麵,綠營的武器比較五花八門,刀槍劍戟啥都有,也不乏火銃,尤其是三眼銃一類的簡易火器,裝配率達到三分之一左右。
前導騎兵揮舞手中兵刃,縱馬奔馳,腦袋後麵的小辮揚在空中。
兩百步、一百步
“火銃手向前五步!”
最前麵方陣中的參將常青下達命令
排列整齊、將火銃豎著拖在肩上的火銃兵們向前齊齊踏出五步。
“裝彈準備!”
士卒們從自己右邊肩挎下的竹筒內抽出紙包定裝彈藥,開始裝彈。
八十步、五十步
“預備!”
八百騎兵、三千多馬蹄濺起的煙塵直麵撲來。
“放!”
“砰砰砰…”
刹那間,上百火蛇吞吐,硝煙刺鼻,清軍衝在最前排的二十多騎當場倒地,然後被後麵洶湧而來的友軍馬蹄踩成肉泥,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
明軍的射擊並沒有就此結束,一輪剛剛打完,下一輪就緊接著跟上,炒豆般的槍聲絡繹不絕,清軍每前進十步,就要倒下二三十人。
但清軍並沒有被嚇到,這也嚇不了誰,三段擊也好,鳥銃也罷,在這年頭都不是什麼稀奇玩意,雖說隨著明末軍隊戰鬥力廢弛,火器粗製濫造,能夠打得出三段擊的明軍實在不多,但他們當初也不是沒見過,就是那回事而已。一口氣頂著傷亡,衝到跟前,砍殺一通,照樣得崩潰。
於是乎依舊縱馬奔馳著,但等待著他們的,恐怕並非明軍的崩潰,而是萬丈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