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鄭彩一行人從別院正門走入,門前偽裝為護衛的雷汜不動聲色,帶著四五人將正門堵住。
鄭彩此時還沒有發現什麼不妥,等他到吳王朱以海所在大廳外時,遠處突然傳來
“砰砰砰……”
幾聲悶響,作為常年和炮艦打交道的鄭氏骨幹,鄭彩當即皺眉,疑惑地向黃斌卿問到
“港外有戰船試炮?”
“沒有啊,這幾天也沒有新炮,這不是浪費彈藥嘛。”
正待二人疑惑時,鄭彩忽然似是意識到了什麼,連忙招呼身後護衛
“往回走!從後麵殺出去!”
言罷,自己就一馬當先,往身後的大門處跑,可等待他的卻是數十支冷冰冰的火銃。
這是光烈元年式新火銃第一次實戰,數十枚彈丸隔著三四十步就潑了過來,最前方十來個親衛士卒當即慘叫著倒下,四處飆濺出鮮紅血液。
能夠選入錦衣衛的將士當然大都訓練有素,他們有條不紊抽出紙包彈藥繼續裝填,比起過去明軍那種用牛角傾倒火藥的裝填方式,快了三分之一以上。
對麵還沒夠到自己,這邊就已經發射了兩輪彈藥。
刺鼻的硝煙將整個院子籠罩在內,雙方彼此都很難看清楚對方,隻是憑借甲胄勉強區分。
“刺刀!”
為首軍官一聲高喝,數十名錦衣衛將士從腰間抽出一柄圓柄短劍,將火銃槍托抵地而放,把圓柄塞入槍口,用力捅實。
不到一分鍾,原本打完就成了燒火棍的火銃轉變為一杆六尺的長矛。
數十支銳利帶刺火銃結為小方陣,朝向對麵猙獰叫囂的親衛士卒。
鄭黃二人親衛多是資深海寇出身,這個年代的海戰中,接舷近身搏鬥依然是主流戰術,故而這些個老海盜們,或許紀律上非常糟糕,但武藝和搏殺技藝卻是極為高超。
他們手持三尺餘的砍刀,身上是輕便堅固的雙層皮甲,還有些裝備有短身管手銃,麵向刺蝟般的刺刀方陣,惡狠狠撲了上去。
“弟兄們殺出去!”
刀刃和甲胄、肢體碰撞的刺耳聲音與不時響起的銃聲連成一片。
“突!”
數十支長矛一齊攢刺,長柄兵器在結成陣勢之後,麵對手持短兵的近戰士卒有著巨大優勢,當即讓對麵留下六七具屍體,衝鋒的勢頭被一下子打了下去。
鄭彩帶著人衝了一回,發現對麵訓練有素,技藝純熟,找不到突破口。
“如此大的動靜,外麵那幾百弟兄呢?怎麼沒反應?”
黃斌卿有些疑惑,雖說他們將大部分親衛留在了院外,但兩邊相距不過一百多米,快步之下,一分鍾就可支援過來,這邊動靜如此之大,怎麼還毫無反應,二人不知道的是,院外的親衛恐怕比他們慘多了……
“快!帶人先往外衝出去,回營搬救兵!”
一名帶頭的將佐在前頭大呼,周邊卻是已然狼藉一片,斷肢殘臂到處都是,近百具屍體零落四處,血腥遍地。
空氣中那股硝煙味依舊刺鼻。
就在一刻鍾前,至少數十斤火藥在一眾士卒休息的空地下突然爆炸。
“轟!”
的一聲,整個隊伍都陷入了空前混亂,接著上百錦衣衛將士便從別院大門內衝了出來,這些人沒有馬上和他們交戰,而是掏出了身上的一種小竹筒,點燃引線後向被炸蒙了的親衛們扔去。
這些正是武備局的科研成果之一,早在明初時,就已經出現了類似於後世手榴彈的“掌心雷”,但這種掌心雷太過笨重,難以投擲太遠,而且不易持握。
在朱由榔高額的“發明激勵”下,一名武備局的工師提出用竹筒作為容器,在裏麵摻入一些石子,而後填裝火藥,裝配引線。
相較於傳統鐵殼的初始手雷—震天雷,這種新式手雷更加輕便,而且殺傷力雖有不如,卻也下降不大,一名士卒就可以攜帶兩三枚。
當然,在這個黑火藥的時代,這種武器殺傷力再大,也就是那麼回事,威懾作用大於直接殺傷。
故而,這玩意更多的作用是製造硝煙,將戰場環境籠罩在內。
真正讓親衛士卒們吃癟的,是這些個錦衣衛身後抬出來的那三門小炮。
全新的設計讓虎蹲炮更易於攜帶,兩三個人就能抬起,而且隨時可以轉移。
這個距離都用不著實心彈,將碎石子、鐵屑一類塞進去,直接作為“霰彈”激發,覆蓋麵極廣,一炮之下,周圍數人都是滿臉濺血。
這些個資深海寇不是沒有見過霰彈發射,海戰中,兩艦接舷,也經常使用類似的射擊方法。
但他沒想到的是,對方的大炮居然如此輕便,若非挨了打,很多人都還沒發現對方陣列裏有炮。
隨後就是一模一樣的套路了,火銃集火射擊,退後裝刺刀,結為方陣,反衝鋒。
“穩住!舉矛,刺!”
軍官統一的號令之下,上百錦衣將士的方陣穩如泰山,在對方一陣陣衝擊中不斷向前擠壓。
雷汜手擎帶刺火銃頂在最前麵,手上不斷重複標準的刺殺動作。
這套刺殺法是兵部主持,結合軍中好手的槍矛技藝總結而出,經過軍中諸多將領不斷提意見修改,已經非常成熟,為了方便訓練,基本隻有幾個動作,刺、收,再刺、再收,若是上百人一起使出,可謂密不透風。
觀察到對麵打算衝出去通風報信後,又分出一部,前後攔截,將敵人大部夾在中間,猶如將肉放在砧板之上,快刀不斷落下,頓成碎末。
被圍的士卒愈加絕望,不斷丟下屍體,不到半個時辰,損失已然近半,他們快要頂不住了。
就在此時,外麵遠處岑港那邊,一陣陣喊殺聲,由遠及近,慢慢傳來,終於,開始有士卒放下武器投降……
鄭彩奮力搏殺之際,聽聞外麵的喊殺聲,一開始還以為援兵已至,可又等了會兒才明悟發生了什麼,頓時臉色煞白。
沉默良久,最終丟下武器,束手就擒。
別院內廳中,張名振、張煌言、王翊等人貫甲執刀,護衛著吳王朱以海從中出來。
已然被擒的鄭彩見狀情緒激烈
“我有何罪?我乃國家功臣,勳貴顯赫,豈能受今日之辱!”
張名振卻是淡淡回應道
“你敢說自己沒醉?當年隆武帝多次詔爾護駕,你卻退縮不前,坐視君父蒙難,吳王移駕舟山,你與黃斌卿仰仗軍勢,屢不聽調,自命威福,蔑視朝廷。”
“若這都不算罪,如何算罪?如我所言不差,你是不是早已計劃想以兵變之名殺害一直與你作對的熊閣老?如何說無罪!”
鄭彩沉默了一會兒,而後哈哈大笑
“當初悔不該不聽諫言,提前動手!沒想到卻被他人搶了先!”
“無論如何,就算處置我也該朝廷來做,你們本就是擅自僭越的罪臣,無權處置我!”
之前肇慶方麵封朱以海為吳王,就他反對得最激烈,如今被擒,又反過來表示浙東這裏是“非法政權”了。
張煌言在旁笑道
“放心,不會殺你,隻等海軍朱都督過來,自會將你交於他處置!”
鄭彩聞言麵容僵硬,當初鄭成功等人勸過他,但他還是執意帶著人北上企圖控製魯王做傀儡。他不怕浙東這些人,卻害怕鄭成功,因為鄭成功是鄭芝龍的兒子,由他出麵兼並收編自己的部下,軍中都不會有意見。
畢竟在外人看來,兩人都姓鄭不是?
很快,擒住鄭彩等人後,張名振一行兵分多路,安撫住群龍無首的鄭、黃諸部,隻表示肇慶方麵給二人升了官,要調回朝中任事。
這當然不可能堵住悠悠之口,但張名振也沒想這麼多,隻要能穩住一時就行,兩日以後,鄭成功的艦隊便抵達了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