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奴婢…沒有醉,奴婢很清醒

錦鳶昂頭看去。

剛才還在院子裏發酒瘋的輕風不知去了哪兒,啞婆婆目光溫柔的看著她,做了一個吃飯的動作,隨後指了下錦鳶。

錦鳶忙點頭,回道:“我吃過了,婆婆吃過了嗎?”

啞婆婆眯眼笑著點點頭,轉身又要去忙時,錦鳶想起一樣東西來,攔了下婆婆,從袖子裏取出遞給她,輕聲道:“這是我做的香囊,婆婆若不嫌棄,在廚房、或是院子裏幹活時戴上,能驅趕蚊蟲。”

啞婆婆雙手擦了下才接過香囊,捧在手心,離得遠些了仔細打量一番,麵露分明的欣喜之色,摩挲了下掛在腰間,用短促的聲音回她。

“啊啊!”

笑的眼尾皺紋愈發深了。

錦鳶也被啞婆婆的笑容感染了,眼梢下垂而柔軟,攜了幾分暖意,“那我再多做幾個,好替換帶著戴。”

啞婆婆打了個手勢,讓她站著等會兒,便匆匆轉身回屋裏去,再出來時手裏拎著一壺酒,執兩個酒盅,朝她晃了下。

像是在問她喝不喝。

錦鳶猶豫了下,她從未飲過酒。

啞婆婆拉著她在院裏的石桌坐下,在兩人麵前各擺上一隻酒盅倒的半滿,也不催錦鳶吃酒,自己端起連喝了兩盅下去,喝得極凶。

錦鳶張了張口,卻不知如何開口。

她不曾經曆過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痛,更怕自己浮於表麵的言語安慰,會令婆婆更加傷心。

今日對婆婆而言,定是個難熬的日子。

她能做的,隻是坐在一旁陪著婆婆。

隨著一盅盅酒喝下去,蔓開酒香四溢。

不像是那些男人們喝的烈性白酒,聞起來帶點花果釀後的香甜氣味,勾得人忍不住想要淺嚐一口。

世人都說,喝醉後睡一覺,能消百愁。

當真能消百愁…?

鬼使神差下,錦鳶也端起酒盅,湊到唇邊抿了一口,入口微辣,很快便被香甜的酒香蓋過,滿口生津,很是爽口。

啞婆婆已經喝的有些醉了,一雙遍布歲月痕跡的眸子更為渾濁,笑嗬嗬地看她,挑了下眉,仿佛在問她好不好喝。

一口酒下肚。

她心跳緩緩加速,頷首道:“好喝、好喝極了。”

胸腔下的心跳聲比平日更密些,卻不至於讓人心慌,反而打從心底讓人覺得快樂,身子微微發燙,連著麵頰也染上了熱意。

酒…

竟真是個好東西。

將心底那些陰鬱、絕望通通都遮蓋了起來。

二人坐在院子裏,你一盅我一盅的喝著,各自安靜著,都不曾說話。

暮色漸沉,酒壺也見了底。

啞婆婆酒量奇好,大半壺下肚也隻是微醺,而錦鳶喝了六盅後,已經手腳發軟、眼前開始微微暈眩的坐不直了,趴在桌子上閉著眼休息。

啞婆婆收了酒盅、酒壺,彎腰要把姑娘拍醒,讓她進屋子裏歇息去。

錦鳶被拍了兩下後,似醒非醒,眼前視線模糊,聽見一旁的婆婆站起身,又聽見似乎是有人來了院子裏,她撐著胳膊也要起身來,誰知才動了一下,便頭暈目眩,雙腿發軟的站不直,扶著石桌的手一滑,人軟軟的跌滑下去。

尚未觸及到跌倒的痛楚,身子先一步被人摟住,攬在懷中,由著一股熟悉的氣息鑽入鼻尖。

是…趙非荀。

幾日前折辱她,將她當做妓子一般取樂的男人。

她本該畏懼、害怕,驚慌失措的從這個堅硬的懷抱中退出來,但酒麻痹了她的神經,似乎連恐懼也一並麻木了。

她分外安靜伏在他的懷中,眼底神采異常明耀,泛著濕潤微亮的眸光。

那些不敢想的念頭,清晰的浮現。

趙非荀僅用單臂壓住小丫鬟,揚顎,向啞婆婆挑了眉無聲詢問。

啞婆婆忙用手勢回他。

‘姑娘陪著我喝了點酒,有些醉了。’

趙非荀五感敏銳,自然聞得到從懷中散開的酒氣,眉間微不可查著蹙了下,“輕風人在何處?”

啞婆婆也不替輕風遮掩。

‘輕風今日也喝多了,將軍稍後,我去叫他起來。’

趙非荀眼底才騰起一抹冷色,嗤諷了聲‘一院子的醉鬼’,目光不經意從啞婆婆麵上哭過的痕跡處掠過,才想起今日是什麼日子,眼底的冷色逐漸淡去,“罷了,”他淡淡出聲,視線落回懷中的小丫鬟,“讓他睡著罷,明日再讓他去領罰。”

啞婆婆福身應下,回屋子裏去。

懷中的小丫鬟扭動了下,似乎想掙紮出去。

趙非荀胳膊收緊了下,語氣冷沉,“別動,你喝多了。”

懷中的小丫鬟昂麵,一張素靜的麵龐完整的露在月光下,肌膚瑩白細潔,麵頰微紅,眼梢染了分濕漉,眸似點漆,眸光浮著瀲灩水色。

她啟唇說著:“奴婢…沒有醉,奴婢很清醒。”

小丫鬟的眸底,不見畏懼。

趙非荀垂眸看她,小丫鬟嗓音嬌軟,混著醉意,聽著更像是在撒嬌,他唇角微揚,低了頭,問道:“我是誰?”

“大公子…”

她睜著澄澈的眸子,無畏無懼,用柔怯的聲音回他。

趙非荀語氣柔和著嗯了聲,右手抬起,手掌攏住她微微發燙的麵頰,掌心稍稍用力摩挲,喝醉後的小丫鬟,也不躲他,隻是在貼上的那一瞬間,看似平靜的眼睫抖了下,亦不曾瞞過趙非荀的眼睛。

“以前沒沾過酒?”

他問。

錦鳶溫順的點點頭。

男人攏著她麵頰的手掌用了些力,言語溫和,語氣沉了些,指腹用力擦過她柔軟的唇,“說話回我。”

小丫鬟張了唇,回他:“沒喝過…酒貴…”

趙非荀繼續問她:“好喝麼。”

小丫鬟連連點頭,眸色裏似有漣漪湧動,“好喝極了!”尾音揚起了些,連帶著寡淡的眉目也多了歡喜之色。

這般神情的小丫鬟,他亦不曾見過。

“既然喜歡,便讓張婆子每月沽點回來,給你解解饞。”

男人的語氣柔和著,輕描淡寫的說了句。眸色漆黑,隱隱讓人捉摸不透心思,從而讓人生出一份膽戰心驚與小心翼翼來,唯恐要惹怒了他。

而他……

果真要把自己永遠囚在這個院子裏?

喝醉的小丫鬟聽出那一詞‘每月’,唇角抿了下,眼瞳瑟縮了瞬,險些要忍不住眼底生出絕望來,慌忙壓下眼瞼,遮住慌亂,搖了搖頭,柔著聲回道:“奴婢…今後再也不想喝了…”

她不善偽裝。

更不用提在微醺的狀況之下。

嗓音裏都是藏不住的顫意。

在高高在上的上位者眼中,像隻掩耳盜鈴的狸奴,拙劣、蠢笨,瞧著新鮮,也可愛。

他哦?了聲,好似有幾分興趣,問著:“這又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