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嫣一路被挾持,也明白離開京中,自己隻會更危險。
梁瓏兒說會放了自己的話,她壓根就不信。
處身設地,換做唐子嫣,都不會好心留下她的性命,尤其趙玄淩還是間接害死梁堅的凶手。
殺父之仇,誰能咽得下?
如此報仇的機會,或許隻有一次,哪裏會放過?
靠人不如靠己,唐子嫣眼看漸漸到達京郊,身後的梁瓏兒稍稍鬆了口氣,壓在頸側的匕首微微鬆開了一點。
就是現在!
唐子嫣向後一揚躲開刀刃,手肘曲起狠狠用力頂向身後的梁瓏兒。
梁瓏兒果然沒有防備,一時間被撞開,痛得倒抽了一口氣。
隻是她反應也夠快,一手捂住痛處,一手握住匕首又要刺下來。
唐子嫣不得不避開,卻是身影不穩,從馬背上摔了下去。
她沒來得及護住腦袋,一頭撞向地上的石頭,疼得眼前一黑,幾乎要暈厥過去。
但是這時候不能暈,若是不省人事,又叫梁瓏兒挾持住,剛才的反抗就是白費功夫了!
“嫣兒——”
唐子嫣朦朧間聽見趙玄淩的喊聲,嘴角微微勾起。
他來了,他來救自己了。
有趙玄淩在,唐子嫣終於可以放任自己沉入黑暗中,昏厥了過去。
“嫣兒,”趙玄淩沒等青墨停下來就翻身下馬,身後趕來的兄弟立刻放箭,阻止梁瓏兒再靠近唐子嫣。
梁瓏兒被羽箭逼得連退兩步,身下的駿馬又被驚住了,怎麼也不肯再走,不由氣得狠狠抽了幾鞭子。
駿馬吃痛,又聽見青墨一聲嘶鳴,前腳淩空而起,狠狠把梁瓏兒甩在了地上,疼得她再也爬不起來。
趙玄淩顫著手抱起唐子嫣,隻覺得掌心濕潤了一片,全是猩紅。
他哆嗦著伸手探了探唐子嫣的鼻息,微微的溫熱叫自己終於鬆了口氣。
趙玄淩小心翼翼地打橫抱起唐子嫣,目光掃向一旁的梁瓏兒,以及被小子們攔住的馬車,冷聲道:“除了梁姑娘,其餘人等格殺勿論!”
“不!”梁瓏兒眼睜睜看著馬車上的丫鬟被擊殺,又見有人把馬車裏麵的男人拖出來,她的雙腿疼痛難忍,可能斷掉了,隻能雙腳攀爬著過去,驚叫道:“不要,不要殺殿下!”
小子們的劍刃指向男人的胸膛上,他一直昏迷著,即使劍尖已經沒入,鮮血淋漓,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趙玄淩翻身上馬,迫不及待要把唐子嫣帶回去叫郎中救治,頭也不回地道:“此處就交給你們了。”
青墨也感覺到事態緊急,撒開蹄子一路飛奔回去。
江元鎮看著趙玄淩帶著唐子嫣回來,臉上露出欣喜的笑容來。
天知道他有多擔心,又被趙平安的哭聲折磨得快不行了。
誰知看見滿身是血的唐子嫣,江元鎮驚住了:“快,快去把郎中叫過來!”
小子們二話不說,就把郎中夾在胳膊下送過來了。
霍嬤嬤紅著眼,抱著趙平安在旁邊,翠竹已經哭得眼睛紅腫,恨不得代替唐子嫣受這番苦頭:“夫人,夫人……”
趙玄淩輕手輕腳地把唐子嫣放在床榻上,退後一步,叫郎中上前查看。
郎中看著唐子嫣頭上的傷勢,也不由皺緊眉頭:“夫人傷得極重,老夫實在是無能為力。”
“什麼叫無能為力!”江元鎮抓緊劍柄,恨不得劈過去。說的什麼不吉利的話,這不是咒大嫂嗎?
“拿我的帖子,立刻去宮中請太醫過來!”趙玄淩的心在滴血,他聽見的聲音冷靜地說著,江元鎮立刻帶著帖子火速離開了。
他坐在榻前,看見郎中隻能勉強給唐子嫣先止血,便心如刀割。
趙玄淩拿出幹淨的帕子,一點點地擦拭著唐子嫣臉頰上的血跡。輕柔的動作,就像是對待世上唯一的珍寶。血跡一點點被抹去,露出她秀美又蒼白的麵容。
他從來不信神佛,此時此刻卻想要向老天爺祈求,不要從自己身邊帶走唐子嫣。
“老大,太醫來了——”江元鎮還沒到皇宮,皇後早就接到將軍府出事的消息,立刻請太醫過來,他們在半路遇上,江元鎮親自駕馬車,把他們送過來。
太醫被顛得七葷八素,是被小子們架著進來的。
他立刻把脈,連連點頭道:“快,拿老夫的銀針來。”
藥童馬上從醫箱裏把銀針取出來,遞到老太醫的手邊。
老太醫接過,穩穩在唐子嫣的額頭刺下。
一刻鍾的功夫,他就已經刺下三支銀針,滿頭是汗。
這些銀針的位置很講究,若是差之毫厘,就很可能要了唐子嫣的命。
隻是不幸,也是大幸。
老中醫鬆口氣,藥童給他擦了擦汗,這人才摸著胡子緩緩開口:“將軍放心,夫人這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上回積累的淤血,這次因為撞擊反而散開了。老夫下了針,把餘下的淤血清理出來。”
趙玄淩覺得渾身的力氣才回來了,麵色和緩。
霍嬤嬤和翠竹也是相視而笑,唐子嫣這次真是因禍得福了。
江元鎮聽罷,也是大大地籲了口氣。
幸好大嫂沒事,要不然趙玄淩必定要崩潰的!
老大那樣的模樣,他是一次都不想要看見了。
太醫又換了三次針,這才全部收起:“夫人還需要三日下針,才可能醒來。”
霍嬤嬤早已準備好廂房,給太醫和藥童:“大人,請。”
太醫摸著胡子,點了點頭,就近也能看顧唐子嫣,便沒有異議。
江元鎮看著唐子嫣的情況穩定下來了,便問:“老大,梁姑娘要怎麼處置?”
到底是梁家的後人,趙玄淩處置了不忍心,不處置卻又是心腹大患!
想到梁瓏兒的作為,江元鎮就忍不住咬牙切齒。
梁堅如此為定國著想,他的親生女兒卻認賊作父,為突厥人做事,還認了突厥王子做情郎,一路追了過來。
若是梁堅還在,隻怕恨不得將這個女兒塞回娘胎去!
趙玄淩沉默半晌,問道:“思煙送回地牢去了?”
“不錯,那丫鬟被就地處置了,死囚還沒送回宮中,突厥的丫鬟又鎖在地牢,一直沒醒過來。”江元鎮一路讓小子們緊盯著,別叫思煙跑了。這個丫鬟,可是趙玄淩解毒的關鍵,少了誰也不能少了她!
“把死囚留下來,也送入地牢。”趙玄淩沉吟片刻,說道:“跟梁姑娘說,若是能讓思煙交出配方,就不殺‘淩承安’。”
聞言,江元鎮恨不得讚一聲好。
趙玄淩如此,既讓梁瓏兒勸說思煙,交出配方,又用死囚作為威脅,不怕梁瓏兒不配合,更不怕配方有假!
“老大,我這就去辦!”這一次,必然叫思煙把配方交出來。
梁瓏兒聽了傳話,麵色一怔。
她被捉回來頗為狼狽,看著角落的牢房裏依舊不曾清醒,渾身狼狽的“淩承安”,她咬咬牙,點頭道:“好,我答應將軍,讓思煙把毒藥的配方交出來。”
江元鎮斜眼看著她,冷哼道:“梁姑娘最好肯定交出來的配方是真的,若是假的,突厥王子隻怕要受一點苦頭了。”
梁瓏兒眼看兩個小子進去把對麵牢房的男人架起來,她不由急了:“不,你們這是想要對殿下做什麼?”
“做什麼?不過是想讓梁姑娘乖乖聽話,別耍花招。”江元鎮抬了抬下巴,小子們已經把鹽水和倒刺的鞭子都準備妥當了:“殿下會如何,隻看梁姑娘的了。”
梁瓏兒氣得眼圈都紅了,咬牙切齒道:“我會把配方拿出來的,你們先別為難殿下!”
“希望梁姑娘說到做到,別叫我們失望了,又讓殿下白受罪了。”江元鎮笑笑,示意小子們打開牢門,把梁瓏兒和思煙關在了一起,很快便叫所有人退出了地牢。
思煙昏昏沉沉醒來,看見的就是麵容冰冷的梁瓏兒,不由大吃一驚:“姑娘怎麼也被捉進來了?”
梁瓏兒看著她,皺起眉頭:“事情敗露,我身邊的人已經被誅殺了。殿下也被他們囚禁,我實在束手無策,如今能救殿下的,就隻有你了。”
思煙迷茫地看向她,不明白梁瓏兒的意思:“姑娘到底是想讓奴婢怎麼做?”
“你不是給姓趙的下毒了?把配方給我。”梁瓏兒開門見山地說著,緊緊盯住她的雙眼。
思煙搖頭,拒絕了:“姑娘,若是奴婢把配方交出去,你我都會沒命,更何況是殿下?因為配方還在奴婢手上,他們才會有所忌憚。”
梁瓏兒又何曾不知道,交出配方,也不一定能讓淩承安逃出去,她也很可能送命。
但是一想到牢裏淩承安即將要受的罪,她就不由心煩意亂:“不交出去,殿下馬上就要死。他們說得出,做得到!”
思煙大吃一驚,不得不懷疑:“姑娘真的肯定,那是殿下嗎?”
“怎麼,你不相信我?以為我投靠了定國人,要背叛突厥嗎?”梁瓏兒不高興了,狠狠瞪向她:“我是什麼人,你不知道嗎?我即將是殿下的妻子,絕不會做對不住他的事!要是你不相信,我可以指天發誓!”
“不,姑娘誤會了。”思煙急了,連忙解釋道:“定國人狡猾,陰謀詭計諸多,奴婢隻是怕姑娘落入他們的陷阱之中。”
梁瓏兒更不耐煩了,思煙這樣說分明是不信自己:“我親眼看見了殿下,還能有假?”
她看著思煙,皺起眉頭:“殿下對你有知遇之恩,你又跟隨他多年,如今是想見死不救嗎?也是,殿下已經被毀了容貌,就算真的能回去,也不可能繼承首領之位。如今你算是落井下石,想要拋棄殿下,另尋新主嗎?”
“不,我絕不會背叛殿下的,他是我唯一的主人,從未改變。”思煙看著梁瓏兒的神色不似作偽,想到淩承安如今被人毀了容貌,隻怕是生不如死。
定國人如此狠毒,必然不會讓殿下好過。不交出配方,這樣拖著,受苦的隻會是淩承安。
思煙想了想,咬咬牙點頭道:“姑娘,奴婢這就將配方交出去。”
梁瓏兒麵上一喜,起身用力拍門,把外麵的人叫進來:“快,筆墨紙硯伺候著,拿到配方,就把殿下放下來!”
江元鎮送上文房四寶,拿著新寫完的配方,上麵的黑墨還沒幹透,他吹了吹,冷笑道:“你們說定國人詭計多端,突厥人又何曾不是如此?若果這配方是假的,那麼你們的殿下就要受一點罪了。”
說罷,他看見思煙的臉色微變。
若非江元鎮一直注意著,隻怕要被這丫頭騙了去。
看他不動,麵色變了,梁瓏兒不蠢,一下子就明白肯定是思煙做了手腳。
她一想到淩承安要被鞭子毒打,便心下不忍,又對思煙滿心的怒意,轉身就狠狠扇了思煙一個巴掌:“死丫頭,你想害死殿下嗎?”
思煙哆嗦著捂住自己紅腫的臉頰,在江元鎮的注視下,重新寫出了配方:“這是真的,不會有錯了。”
“是不是真的,我們自會找人來查明。”江元鎮嘴角一扯,露出一抹譏笑來:“你剛才就在我的眼皮底下使詐,原本拿到方子,我們也不想為難人,可惜你們太不配合了。”
他抬了抬手,角落的牢房裏傳出一聲鞭笞,接著是一個男人壓抑的痛呼聲。
梁瓏兒直接跳起來,恨不得撲過去撕咬江元鎮:“你們這是做什麼,怎能如此對待殿下?她都說配方是真的了,絕不會有假。”
“剛才梁姑娘也說是真的,可是呢?”
江元鎮的話,叫梁瓏兒麵色一陣紅一陣白,她沒想到思煙心思那麼重,居然還是懷疑自己跟定國人勾結在一起了。
回頭狠狠瞪了一眼思煙,她沒聽見聲響,不由急了:“殿下怎麼樣了?”
“放下,不過是體力不支,又暈厥了過去。”江元鎮拿著重新寫好的配方,笑笑道:“希望配方是真的,要不然你們殿下受的罪,就不知道這麼一點點了。”
他指著後麵跟著的小子,一個個渾身帶著煞氣:“我們都是從沙場上下來的,有多少兄弟就死在突厥人的手裏。若不是我勉強壓住,想要你們殿下性命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梁瓏兒忍不住怕了,這些人沒一個是善茬,真可能對淩承安下毒手。
她回頭盯著思煙,後者肯定地點頭,這才鬆了口氣:“配方是真的,你們不必再三試探。”
江元鎮看著兩人確實沒有說謊,才帶著配方回去了。
“老大,成了。”他依舊不放心,先把配方交給太醫查看。
太醫看了足足一刻鍾,才點頭道:“不錯,正是這個配方。”
有了配方,解藥就好辦了!
趙玄淩卻沒想象中那麼高興,守在唐子嫣的榻前,緊緊抓著她的小手,一刻不離。
霍嬤嬤送來湯藥,他接過來道:“我來吧。”
趙玄淩喝下一口,低頭哺入唐子嫣的嘴裏。湯藥沿著她的唇邊溢出了一些,都被趙玄淩用帕子擦拭掉了。
他滿心滿眼隻有唐子嫣一個人,嘴裏濃鬱的苦澀卻不及心底。
太醫的話有所保留,若是三天後唐子嫣再不醒來,那便有可能……再也醒不過來了!
趙平安被霍嬤嬤放在唐子嫣的身邊,哭得久了,一雙眼睛像桃子一樣紅彤彤的。可能感覺到唐子嫣就在身邊,她終於安靜起來,隻是哭得久了,即使睡著了還時不時抽泣一聲,似是十分不安穩。
趙玄淩輕柔地拍了拍,趙平安仿佛從夢魘中逃脫出來,哼哼著又漸漸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