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玄淩看了眼霍嬤嬤,她站在原地沒動,悄悄打量著裏麵被挾持的唐子嫣。
唐子嫣緊緊抱著繈褓,用身體擋著,就是不讓梁瓏兒看見。
對趙玄淩來說,不管唐子嫣還是趙平安都是他的軟肋。
對唐子嫣來說,趙平安就是她的命,絕不能讓女兒受到丁點的傷害!
霍嬤嬤輕輕對趙玄淩點頭,暗示唐子嫣暫時還沒有危險。
梁瓏兒滿臉紅暈,說得激憤,手裏的力度沒注意,刀刃貼近唐子嫣的頸側,割破了皮膚,猩紅的鮮血一滴滴落下。
霍嬤嬤倒抽了一口氣,反倒唐子嫣麵無表情,並不在意脖子上的傷口。
對她來說,趙平安沒事就好。
梁瓏兒冷笑著,催促道:“將軍應該不介意用思煙來換夫人吧?”
趙玄淩聞言,叫人把思煙從地牢裏帶出來。
原本想讓那個替身套出思煙嘴裏的配方,可惜如今錯過了。
若是叫思煙知道,淩承安早就被自己誅殺,隻怕那個配方,思煙到死都不會說出來。
江元鎮擔心的也正是這件事,他咬咬牙,對六生的訓練隻有一段時日,六生還馬馬虎虎的,勉強能頂用。
六生一緊張就容易結巴,索性叫他背對著院子站好。
趙玄淩見狀,慢慢退後,故意弄出很大的聲音,告訴梁瓏兒道:“梁姑娘隻想要思煙,不想要救二殿下?這真是奇了,難道說思煙比二王子更重要?”
梁瓏兒是不確定淩承安還是不是活著,那天晚上撞見思煙,沒來得及多說幾句話,思煙就被趙玄淩的人捉回去了。
思煙更不敢暴露了她的身份,梁瓏兒隻想跟思煙碰麵後,打聽出淩承安的去處,心裏有底,才好跟趙玄淩討價還價。
她手上可不止一個唐子嫣,還有一個趙平安!
雙重的籌碼,就不信趙玄淩不肯妥協!
趙玄淩就是看出梁瓏兒這個心思,他緩緩開口:“我已經讓人把殿下帶來了,梁姑娘不打算見一見她?”
梁瓏兒聽罷,就想挾持唐子嫣出去,被身邊的丫鬟攔住了:“姑娘,小心有詐。”
聞言,梁瓏兒腳步一頓,示意丫鬟出去看看。
丫鬟站在門邊,示意霍嬤嬤站在前麵擋著自己大半身子,小心向外張望,便看見一個男人碩長的身影站在,雙手被束縛,好不狼狽,但是看著背影,依稀能認出是淩承安。
她喜不勝收,回頭對梁瓏兒道:“姑娘,看著像是二殿下。”
丫鬟說話有所保留,因為她一直沒有就近見過淩承安,隻遠遠有過一麵之緣,也不能確定。
梁瓏兒想過去看,卻又不放心手裏的唐子嫣。
這位將軍夫人可是個狠角色,她一點都不敢掉以輕心。
“將軍,用趙夫人來換殿下,如何?”
說完,梁瓏兒又道:“再準備四匹駿馬,等我們順利離開,自會把趙小姐平安留下。”
“不行!”不等趙玄淩搭話,唐子嫣斷然拒絕:“梁姑娘想要離開,隻管帶著我就是了,何必為難一個孩子?安兒還不會說話,要是路上哭鬧給梁姑娘添麻煩就不好了。”
她回頭緊緊盯著梁瓏兒,生怕後者不同意。
梁瓏兒想了想,也覺得帶著趙平安並不方便,而且趙平安太小,不像唐子嫣還能做擋箭牌,叫趙玄淩的弓箭手不敢輕易動手:“好,一言為定。”
趙玄淩聽著裏麵兩人已經決定好了,蹙了蹙眉頭。
六生被江元鎮的眼神示意,深吸了口氣,緩緩開口:“瓏兒你快走,不要管我了。”
梁瓏兒一怔,眼圈紅了,喃喃道:“我怎麼能不管你,你就這樣突然音訊全無,叫母妃擔心得要命。若是我空手回去,母妃隻怕要更加失望的。”
她年少的時候,就被迫跟著梁堅去突厥討生活。
後來梁堅死了,梁夫人也沒了,梁瓏兒刹那間失去所有,對定國的恨,可想而知。
當初若非定國人陷害,梁堅不會被迫逃離,去敵對的國家苟且偷生。
要不是趙玄淩的勸說,梁堅也不會鋌而走險,為定國送去情報。最後落得慘死的下場,梁夫人也被連累。
梁瓏兒在最無助的時候,被突厥的王妃救起,淩承安又待她極好。那幾年錦衣玉食,不用擔心有一天會送了命,每天過得愜意舒心,是她最幸福的一段日子了。
要不是淩承安忽然失去了音訊,梁瓏兒也不會千辛萬苦趕過來,就為了打探他的消息,確認他的平安。
淚珠兒沿著腮幫子落下,梁瓏兒紅著眼,滿臉傷心。
江元鎮看著事情成了,對六生投去一個讚賞的眼神。
趙玄淩卻是渾身緊繃,總覺得有一絲不對勁。
果不其然,梁瓏兒傷感了一會,很快擦幹眼淚,重新握緊匕首,冷笑一聲道:“趙將軍還真是卑鄙,居然找來一個替身,想要混淆視線嗎?將軍卻是不知道,二殿下從來不叫我的名字,我害怕別人知道是梁堅的女兒,並沒有對突厥人說出真名。”
江元鎮一張臉都僵住了,他千算萬算,居然漏算了這件事!
的確,梁瓏兒被突厥人救起,哪裏敢說出自己的名字,肯定胡謅了一個假名掩人耳目!
他這邊懊惱著,趙玄淩卻是試圖挽救:“生擒突厥二王子,梁姑娘以為我有能力留下他嗎?別忘了,這裏隻是將軍府。”
這話說得在理,不過是將軍府,還沒有資格囚禁一國王子。
梁瓏兒正遲疑著,若是淩承安被關在皇宮,這邊隻有兩個人,該怎麼救他出來?
身邊的丫鬟卻提醒道:“姑娘,定國人心思慎密又狡猾,別上了他們的當!”
唐子嫣卻皺眉,反駁道:“你別忘了,梁姑娘也是定國人。而且關乎我和孩子的性命,你們覺得將軍會說謊話嗎?”
即使她沒聽趙玄淩確切提起,也明白淩承安早就被誅殺,怎麼可能被囚禁在皇宮裏?
趙玄淩這樣說,分明是拖延時間,自己也立刻配合。
唐子嫣的話就像定心丸一樣,叫梁瓏兒深信不疑:“那麼請將軍立刻派人去皇宮,把殿下帶過來。一個時辰後,我就對夫人不客氣了。”
“可以,”趙玄淩沒有討價還價,他聽見唐子嫣的話,清楚她是明白自己的,更為唐子嫣的處境而擔憂:“但是,請梁姑娘把安兒送出來。一個小孩兒罷了,你我的恩怨很不必牽扯上她。”
梁瓏兒猶豫了,唐子嫣卻道:“有我在,姑娘還不放心?還是說梁姑娘在將軍府住了這麼久,就沒看出我對將軍來說有多重要?孩子沒了,隻要我在,就能再生一個。”
但是她沒了,就是沒了,誰都替代不了的!
這話叫梁瓏兒心裏一定,示意丫鬟把趙平安抱過去給霍嬤嬤。
丫鬟不情不願的接過繈褓,趙平安可能感覺到唐子嫣的危險,鮮少哭鬧的她居然扁著嘴就哭了起來。
貓兒一樣的哭聲,叫人聽得心裏難受。
唐子嫣心下一抽,恨不得上前去好好抱住女兒安撫一番。可是她看了眼梁瓏兒,到底還是忍住了。
她越是舍不得趙平安,越是重視趙平安,反倒會讓梁瓏兒不肯先放人。
梁瓏兒聽唐子嫣說完,不由冷笑:“沒看出來,將軍還是個癡情種。”
若是一般的男子,肯定更重視子嗣,畢竟孩子是自己的血脈,妻妾還可以另娶。以趙玄淩的身份,多少閨閣貴女前仆後繼地想要當繼室!
唐子嫣瞅見趙平安被丫鬟遞給了霍嬤嬤,提起的心總算落下來了。霍嬤嬤接過小小姐,擔心地瞥了自家夫人一眼,連忙退後,躲到遠遠的,免得趙平安又被搶了去。
趙平安的哭聲卻一直沒停下來,身子骨一直沒有大好,哭了一會便喘不過氣來。
聽得趙玄淩心裏一抽一抽的,十分內疚。
若非他執意讓梁堅的女兒,他恩人的女兒住下來,哪裏像這樣連累了唐子嫣?
趙玄淩也沒想到,梁堅的女兒,竟然會為突厥人做事,完全拋棄了定國人的身份,認賊作父!
他無奈地接過霍嬤嬤手上的趙平安,似是感覺到是爹爹,趙平安抽抽搭搭地漸漸不哭了,濕漉漉的眼睛看了過來。
趙玄淩撇開臉,不敢對上女兒純真的目光,似乎在責備自己沒護住唐子嫣。
“老大,駿馬已經備下了。”江元鎮黯然地看向他,也是滿心的內疚。
若是自己再謹慎一點,打聽得多一點,明白梁瓏兒一直被養在淩承安生母的身邊,就不會犯下這樣的錯,讓唐子嫣陷入危險之中。
看出他的自責,趙玄淩搖頭道:“都是我的錯,是我輕忽了。”
故人就是故人,梁堅不等於是梁瓏兒。
就像梁瓏兒說的,梁堅連累妻女受苦,梁夫人更是因此而送了性命。若非梁堅執意要送情報回來,她也不必東躲西藏,最後救起梁瓏兒的,卻是突厥人的妻室。
她安安樂樂地過了幾年,都是因為這個人的緣故。淩承安的生母是梁瓏兒的恩人,自然會向著突厥人。
是趙玄淩想當然了,以為梁堅的性情,不會投靠突厥人。可惜梁瓏兒的一條命是突厥人救下的,又早早喪父,如何能不恨?
對梁瓏兒來說,定國人都該死,都是她的仇人。
雖然想法偏激,但是處身設地,梁家家破人亡,罪魁禍首都是定國人!
“梁姑娘,馬匹已經準備好了。”趙玄淩收拾心情,揚聲道。
梁瓏兒把唐子嫣擋在身前,匕首握得緊緊的,隻露出小半張麵龐,極為謹慎小心:“思煙呢?殿下呢?”
“殿下受了傷,不能騎馬,已經讓人從馬車送過來了。”趙玄淩比梁瓏兒更謹慎,直接先將思煙弄暈了。這個丫頭醒著,隻會給梁瓏兒多一個幫手,要救出唐子嫣就更難了。
梁瓏兒緊緊束縛住唐子嫣,身邊的丫鬟會意,上前鑽入馬車查看,很快卻傳來一聲淒厲的叫聲。
她把匕首貼近唐子嫣的頸側,厲聲問道:“怎麼回事?”
丫鬟出來的時候,兩眼紅腫,湊到梁瓏兒的的耳邊低語:“姑娘,殿下的臉……被人毀了。”
一張臉給毀得一塌糊塗,根本看不清麵容,隻是身量相似,手臂又有突厥的刺青,叫丫鬟不能不相信。
梁瓏兒頓時白了臉,咬牙切齒道:“你們好狠的心,傷了殿下不說,居然毀了他引以為傲的臉?”
江元鎮趕緊上前打圓場,無奈地道:“把二王子送去皇宮後,我們就不能插手了。能把他從死牢弄出來,已經不容易了,梁姑娘就不怕皇上等下會改變主意?”
淩承安死了,比活著要好。
梁瓏兒也是明白,示意丫鬟把暈厥的思煙送上馬背,她帶著唐子嫣選了一匹馬,卻是冷笑:“別以為我不知道,將軍這裏有一匹馬王,大大地落了娜塔公主的臉麵,就是這匹吧?”
青墨一下子就被她認了出來,嘶鳴一聲,就要衝過來,被梁瓏兒喝止:“別過來,要不然我就刺下去!”
她知道馬王不是一般的畜生,果然青墨不悅地嘶鳴一聲,刨著蹄子無奈地停了下來。
江元鎮心下可惜,居然被梁瓏兒發現了。如若不然,很可能救下唐子嫣。
梁瓏兒卻是不高興了,大大地被激怒:“將軍如此沒有誠意,是不是覺得趙夫人在我手上也無所謂?”
她被惹火了,手上用力,唐子嫣脖子上的傷口更深了,汩汩鮮血流下,叫唐子嫣的臉色越發蒼白起來。
隻是唐子嫣始終悶聲不吭,咬緊牙關,怎麼也不示弱。
趙玄淩皺眉,退後了一些,江元鎮也跟著退後。
丫鬟直接去後院挑了一匹駿馬,梁瓏兒翻身上馬,粗魯地將唐子嫣扯了上來,匕首繼續橫在她的脖子上。
趕著馬車,丫鬟先走一步。
梁瓏兒抓著韁繩慢慢走出院落,耳聽八方,讓趙玄淩遠遠退後。
“將軍不要耍花招,我的耐性有限,你也不想我傷了趙夫人是嗎?”
她厲聲說著,一邊踢了踢馬腹,駿馬立刻撒開蹄子奔跑起來。
“快,在後麵跟上。”江元鎮叫上小子們,卻見趙玄淩更快,話音剛落已經翻身上了青墨的馬背,不用提醒,青墨已經一溜煙追過去了。
趙平安再次被霍嬤嬤抱住,又低聲哭了起來。
江元鎮不敢走開,護在霍嬤嬤的身邊,有趙玄淩追過去了,隻怕問題不大。
不過他好不容易從死囚裏挑選的人,居然派上了用場,真是不幸之中的大幸。
原本挑選六生之前,這個死囚就十分適合。因為死囚也是突厥生活的定國人,身上有突厥的刺青,身形也與淩承安十分相似。
唯獨一點,就是他十分不配合,根本不屑於跟江元鎮合作。
無奈之下,他隻能選了六生。
沒想到最後,這個死囚還是有了用處。
死囚卷入了大牢裏的打鬥,被其他死囚用利器刮傷了臉,破了相,根本看不出原來的容貌來,才唬弄住了梁瓏兒。
要不然去哪裏再尋一個淩承安給她?
趙玄淩不敢跟得太緊,免得激怒了梁瓏兒,對唐子嫣不利。
遠遠看見梁瓏兒的馬車已經快要離開京郊,他明白再不動手,隻怕唐子嫣要危險了。
冷不丁唐子嫣忽然發難,趁著梁瓏兒不注意,一個手肘向後一頂,在梁瓏兒鬆開了匕首的時候,不管不顧地從側麵摔下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