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光寒看著唐子茗的屍身,眼神有些複雜。
這個女人為了跟自己在一起,曾經不顧一切。唐子茗眼底的沉迷和眷戀,從來都沒有變過。
他眯起眼,看著唐子茗的手腕傷痕累累,像是被尖銳的東西刺破後,又重新撕開。
牆壁上是血紅的字,上麵寫著碩大的“恨”字。
一個又一個,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叫人看著心驚膽戰。
蔣光寒原本不想踏進這個院子的,但是唐子茗已經死了,他聽著底下人的稟報,冷笑著她算得上是畏罪自盡了。
隻是斂屍的時候,管家卻低聲問了一句要不要重新給唐子茗換一身衣裳,他心裏疑惑,終究挪了步子,趁著夜裏無人的時候,獨自一人悄悄踏進了這個被鎖上的院子。
雪白的牆壁上滿是鮮紅的字,一個又一個的,顯然寫的時候已經虛軟無力,少了幾分她以前的風骨,除了豆大的血字外,唯獨一條撕破的被單還掛在懸梁上,在窗欞吹進的夜風裏搖搖晃晃的,多了幾分寂寥。
蔣光寒鬼斧神差地把那條被單扯了下來,掛在高處沒留意到,放在手心,倒是能看出裏麵影影綽綽的,似乎有些小字。
他展開一看,上麵寫著“被綺蘭公主下藥謀害,自盡以擺脫她的迫害”雲雲。
蔣光寒粗略看完,很快便用燭火點燃了被單,看著那些字跡慢慢燒成灰,散落在地上。
他想到下人來稟報,綺蘭公主露出驚訝的神色,眼底卻閃過一絲冷嘲。然後溫柔地抱著孩子,用指頭逗著兒子,根本沒放在心上,臉上幹幹淨淨的,連一點端倪都看不出來,便有些後背發冷。
還以為綺蘭公主已經被自己馴服了,變得聽話乖順,願意舍下公主這個高貴的出身,做一個後宅平平凡凡的主母,替自己打理後院,生兒育女。
如今看來,綺蘭公主是變了,變得更加懂得收發自如,更明白在明麵上做功夫,卻在私底下暗暗下手!
想到自己的枕邊人,不知道何時已經開始算計起唐子茗,蔣光寒的臉色就十分不好了。
是不是有一天,在不知不覺間,綺蘭公主也可能會暗算了自己,他卻是一無所知?
唐子茗自盡,並非什麼好名聲,又是貴妾進的尚書府,歸德侯府派了管家上門,上了三炷香,便沒了下文。
唐子嫣想想也是,歸德侯就怕沾上一身腥,撇清關係還來不及,怎會去打聽唐子茗如何會自盡?
蔣光寒就算知道背後是綺蘭公主動的手,又能奈何得了他?
如今蔣光寒被軟禁在府裏,還是綺蘭公主向聖人求情得來的,若是再輕舉妄動,叫公主不痛快了,他就別想繼續在府裏舒舒服服地過下去了。
以前如日中天的尚書令,聖人跟前的大紅人,如今也不得不仰著婦人鼻息而活。
唐子嫣嘲諷地笑笑,伸手撫上自己微凸起的肚皮,露出一絲溫柔的淺笑來。
外人的事她又何須理會,聽過就算了,如今最重要的便是自己的這個孩子。
因為之前身體中過藥,唐子嫣如今吃食就更加小心,免得有什麼忌口的,一個沒留神叫自己和孩子都難受了。
太醫的湯藥早就停了下來,藥補不如食補的,霍嬤嬤天天盯著廚房,就怕弄了什麼不幹淨的給了唐子嫣,又謹慎地擔心哪個見錢眼開的被誰收買了,在吃的上麵動手腳,每回盯得廚自拿著勺子,後背險些給盯出個窟窿來,每每僵硬著做菜,做完後渾身都沒了力氣,比以前什麼時候都要累。
飯菜送上來後,還要叫巧凡仔細檢查,檢查完又喂了屋外養著的小豬,半個時辰後沒有大礙,這才送進來給唐子嫣。
唐子嫣叫身邊人如臨大敵的舉動給弄得哭笑不得,不過她懷著孩子,又三番四次受了罪,霍嬤嬤她們緊張也是理所當然的。
趙玄淩也小心翼翼的,夜裏不敢睡得太沉,免得壓著唐子嫣的肚子。
他再厲害,也要熬不住的。
唐子嫣看著趙玄淩眼底下的青影,心疼得不行,便有天夜裏跟他低聲提道:“要不然把隔壁的房間收拾了,我搬過去睡?”
趙玄淩瞥了她一眼,皺眉道:“我夜裏壓著你了,不舒服了?”
“不是,我就是看將軍夜夜沒能睡好,怪難受的。”唐子嫣懷了身子後十分嗜睡,幾乎是一沾著枕頭就直接睡沉了。
可是趙玄淩卻不同,幾乎一夜都睜著眼到天明。
她睡得極好又安心,偶爾因為腿冷,還會滾進趙玄淩的懷裏睡得香甜。
反觀趙玄淩不但要小心摟著自己,免得她趴著睡壓著肚子了,又得擔心自己挪動會碰著孩子,渾身僵著,第二天起來動一動,關節就發出“喀拉喀拉”的響聲。
“沒事,我還撐得住。”趙玄淩實在是不願意唐子嫣離開自己的視線,因為潛入城主府,兩人被迫分開了許久,後來兩邊奔波,也是聚少離多,勉強打個照麵,沒多久他又得離開了。
聽霍嬤嬤說,孩子離父親近一點,才會親近一些。
趙玄淩不希望以後孩子出生後,會對自己一點都親近不起來。
唐子嫣不知道霍嬤嬤背後慫恿著趙玄淩留下來多陪著自己,還以為他是擔心她,擺弄道:“將軍不必擔心,霍嬤嬤、連翠和巧凡都在我身邊伺候著,從來都沒離人。吃的用的穿的,都是她們三個親自打理,不經別人的手。”
說來說去,趙玄淩到底還是沒點頭,最後妥協了,在軟榻上湊合,唐子嫣原本想要自己睡軟榻,叫他睡在床榻上,趙玄淩說什麼都不樂意,哪裏叫她委屈了?
他一個大男人,以前在邊疆的時候,實在累了,往地上隨便一躺,也能湊合一晚,更何況是舒服的軟榻?
唐子嫣拗不過他,隻得叫霍嬤嬤去外頭打一個寬一些長一些的軟榻,叫趙玄淩躺著更舒服一點。
上麵還加上厚厚的被褥,柔軟舒服,到底還是害怕委屈了她的大將軍。
趙玄淩很滿意,上午去宮裏操練禦林軍那些小子,午時跟唐子嫣一起用飯,午後陪著她小睡一會。
唐子嫣的肚皮漸漸像吹皮球一樣大了起來,她夜裏平躺著已經有些喘不過氣來。
趙玄淩在隔壁的軟榻,聽著她輾轉反側,就知道唐子嫣沒睡踏實。
起來一看,他卻見唐子嫣蜷縮成一團,雙眼通紅,腮邊還帶著淚痕,不由嚇了一大跳。
“這是怎麼了?哪裏疼了?孩子鬧你了?”
趙玄淩心疼地把她抱在懷裏,伸手擦掉唐子嫣眼角的淚珠兒,卻見她臉色慘白,因為他的動作還痛呼了一聲:“真是哪裏疼了?我這就叫人去宮裏請太醫過來。”
“不用了,”唐子嫣抽抽搭搭地說著要阻攔,外間值夜的霍嬤嬤已經給吵醒了,進來點燈,也給她滿臉的淚痕給嚇住了。
“我的好夫人,這是怎麼了?”
“嬤嬤,我腿疼。”唐子嫣看見霍嬤嬤,委屈地答道。
霍嬤嬤這才鬆了口氣,對一臉緊張的趙玄淩解釋道:“夫人這是腿不舒服了,一般有了身子,夜裏這小腿肚會抽著疼。”
趙玄淩麵露無奈,摟住她的肩膀,扶著唐子嫣把小腿伸出來,叫霍嬤嬤輕柔地捏了捏:“娘子腿疼,怎麼不叫醒我?”
“將軍陪著我一天,也該累了,我想著一會兒就過去了,沒想到一直抽著疼,疼得快喘不過氣來了。”唐子嫣委委屈屈地說著,眼眶又紅了,總覺得將軍在埋怨自己不懂事一樣。
見她又要哭了,趙玄淩手足無措道:“我沒怪責娘子的意思,就是不舒服,隻管喊醒我就是,沒得叫自己受罪難受了。”
霍嬤嬤給她按摩了一會,唐子嫣這才感覺舒服了一點,整個人都輕鬆下來,依偎著趙玄淩又昏昏欲睡,他壓低聲音問道:“嬤嬤,她這腿腳會一直疼?”
“回將軍,一般會疼到孩子出生的時候。”霍嬤嬤歎氣,平常婦人哪裏會這麼早開始腿疼,隻怕那些藥壞了唐子嫣的底子,到底還是叫她受罪了。
“將軍不必擔心,疼的時候搓熱上手,慢慢揉捏一會,就能好多了。疼的時候叫夫人不要亂動,躺著最好。”
趙玄淩都記下了,果然女人懷了身子受罪,生孩子也受罪。
想到唐子嫣可能要受著這份罪足足十個月,他就更心疼了:“嬤嬤,真不請太醫來瞧瞧?”
霍嬤嬤遲疑了一會:“先看看夫人這腿疼次數多不多,若是隔三差五的,便真的需要將軍大人去把太醫請過來瞧瞧了。”
趙玄淩看著懷裏已經睡過去的唐子嫣,眼角的淚痕還在,不由低頭吻了吻。
霍嬤嬤輕手輕腳地退了下去,放下簾子的時候,便看見趙玄淩輕柔地將唐子嫣放在床榻上,握著她的小手,坐在榻前,久久沒有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