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騰了幾天,霍嬤嬤親自檢查過了,院子收拾妥帖,唐子嫣這才姍姍來遲,搬進了郡公府。
這回守門的小廝再不敢怠慢,別說開門晚了,一溜煙地跟著管家站在前麵候著,領教過童嬤嬤的厲害,知道唐子嫣可不是一個容易拿捏的軟柿子。
趙玄淩下了馬,一手拍了拍青墨的腦袋,一手扶著唐子嫣下馬車。
叫霍嬤嬤領著丫鬟婆子們把餘下的貼身東西卸下,趙玄淩便和唐子嫣先去前廳跟趙勝和秋曼雁打招呼了。
就算再不喜歡這兩個人,到底是長輩。兩人規規矩矩地行禮後,趙勝也不為難他們,忙叫了起來。
唐子嫣這才第一次看到秋曼雁,雖說年紀不小,卻是風韻猶存。白皙的皮膚,瓜子臉,大眼睛,年輕時隻怕更加漂亮,難怪能讓趙勝迷了心,最後還扶正做了夫人。
秋曼雁一身華服,顏色並不出挑,瞧著十分端莊穩重,右手捏著一串佛珠。每一顆都是一樣大,顏色相同,可見是特意配好的珠子,說不定是得了高人開光的。
果真像旁人所說的,秋曼雁信佛,還十分的相信,身上淡淡的檀香味飄來,顯然經常在房內點著這香的。
“果真是個俊俏的孩子,”秋曼雁微微一笑,吩咐身後的董嬤嬤上前。
董嬤嬤手上捧著一個錦盒,遞給了唐子嫣。
“這是我送三姑娘的見麵禮,這鐲子的顏色最是襯年輕人了。”
淩靜薇還在院子裏稱病,隻有安初蘭在旁邊,她連忙笑說:“母親還年輕著,這鐲子也適合著呢。”
秋曼雁瞥了她一眼,笑道:“幾天不見,蘭兒這張嘴真是越發會說話了。”
安初蘭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唐子嫣看著錦盒裏的一對碧玉鐲子卻發了難。
她手腕上戴著趙玄淩生母留下的鐲子,哪能再戴一對?但是不戴,秋曼雁便有理由說是長者賜不可辭,一時騎虎難下。
比起安初蘭大刺刺安排小院子的刁難,秋曼雁這番動作可謂隱晦精妙。不過簡簡單單的長輩送禮給晚輩,就讓唐子嫣左右為難。
趙玄淩見她默不作聲,看了過來,伸手就要接過錦盒,被唐子嫣避開了。
安初蘭瞧著兩人的小動作,用帕子掩著小嘴笑了:“大嫂這是做什麼,這是不喜歡母親送的鐲子?”
這話夠誅心的,唐子嫣穩穩把錦盒遞給身後的霍嬤嬤,也笑了:“郡公夫人送的必然是珍品,二弟妹也知道我最喜歡騎射,要是磕著碰著壞了這對玉鐲,我可是要心疼的,也辜負了夫人的一番好意。”
安初蘭冷哼一聲,不再答話。畢竟唐子嫣說得也在情理之中,反應倒是夠快的。
秋曼雁似是沒聽見兩人之間的交鋒,也沒有對唐子嫣的反駁露出半點驚訝,仿佛剛才的試探,不過是偶然為之罷了,根本不是故意的:“好了,既然三姑娘入府,就是郡公府的人,你們年紀相仿,以後也能走動走動。”
她沉吟片刻,又道:“薇兒身子不爽利,原本是跟蘭兒一起管家,如今三姑娘來了,正好你們一起管著,我這把老骨頭就不折騰了。”
安初蘭急急道:“三弟妹的身子骨怎麼了?要不要去請郎中來瞧瞧?”
說罷,她又看了唐子嫣一眼:“大嫂剛進府,必定對府裏的情況還不熟悉,沒有母親指點著,我也不敢一個人胡亂使主意。管家的事,還是讓母親身邊的嬤嬤幫忙管著吧。”
秋曼雁微微皺眉:“胡說什麼呢,主子都在,哪裏要嬤嬤們來攙和?三姑娘剛來不熟悉,不是還有你幫把手麼?若是有什麼難以決定的,再來跟我商量商量便是了。”
她一錘定音,安初蘭不敢多說什麼。
唐子嫣始終一聲不吭的,見兩人一唱一和地說完了,這才抬起頭笑眯眯地道:“多謝夫人的抬舉了,我一定跟二弟妹多請教請教的。”
秋曼雁不動聲色地打量了她一下,也不知道是不知者無畏,還是這唐子嫣對管家很有一手?
但是她讓人打聽說了,在歸德侯府,四位姑娘都沒來得及學管家,隻怕對這些都不熟悉。
要不是如此,秋曼雁也不會放心把管家權交給唐子嫣的。
“你們兩人是妯娌,理當好好相處的。”
說完,秋曼雁便打發她們走了。
一個穿著翠綠褂子的丫鬟給秋曼雁捶腿,嘟著嘴不高興道:“夫人那對鐲子是難得的珍品,怎的就便宜了那位唐三姑娘?”
董嬤嬤皺眉,低聲嗬斥道:“問玉,主子的事豈是你能多問的?”
秋曼雁半眯著眼,隨意擺擺手道:“問玉還小,嬤嬤給她說說便是了。”
董嬤嬤答應了一聲,對這個從鄉下接回來的女兒十分頭疼。她為了補貼家用,女兒剛出生沒多久就去郡公府裏做了趙玄軒的奶嬤嬤。嘴巴嚴,又知情知趣的,等趙玄淩成親了,秋曼雁便把她留在了身邊。
董嬤嬤聽聞家中的女兒已經十七了,要是嫁給鄉間野夫,倒是浪費,便尋思著問過秋曼雁,在她的允許下把女兒接了過來,做了秋曼雁跟前的丫鬟,賜名問玉,想著能配個管事做個管事娘子也是好的。
隻是問玉到底是在鄉間長大,頭發長見識短,素來不懂收斂,嘴巴得理不饒人,讓董嬤嬤很是鬱悶。
也好在秋曼雁看在她的麵子上不計較,隻是長此以往,到底不是個事。董嬤嬤一麵想著要趁早把問玉打發,讓她嫁人,一麵低聲解釋道:“唐三姑娘手腕上戴著的鐲子,應該是大少爺的生母留下的嫁妝之一。”
問玉也不是個蠢的,董嬤嬤稍微提示,她立刻就明白了。
接了長輩的見麵禮,理應立刻戴上的。唐子嫣手腕上戴著趙玄淩生母的遺物,若是換上,便會讓趙玄淩不高興。隻是不換上,對秋曼雁便有些不好交代。
唐子嫣機靈,隻說是要好好收藏了。言下之意,難不成說手腕上那對鐲子便能隨意磕著碰著不用小心收好的?
不管她怎麼說,總會讓趙玄淩心裏有些芥蒂。
一次兩次還好,三番四次下來,就不信趙玄淩對唐子嫣會沒有意見。
董嬤嬤也想著,雖說唐子嫣有幾分機智。可惜薑還是老的辣,哪裏知道這其中的陷阱?
無論她怎麼選,到底還是會讓枕邊人有些不滿的。
唐子嫣到底年輕,不知道這種不滿,隨著日子過下去,會慢慢擴大,然後到達不能修複的地步。
最可怕的不是快刀,白刀子進紅刀子出,而是一種軟刀子,剛開始不覺得疼,慢慢的像毒藥一樣滲透,在痛苦和折磨中不得解脫。
唐子嫣不知道秋曼雁算計了她,也清楚這位夫人的話裏話外都是刀子,擔心趙玄淩會不高興。
她瞥見趙玄淩沉著臉,一路從前廳走回院子來,不免有些忐忑。
霍嬤嬤見著,拽著翠竹退了出去,去找童嬤嬤打聽了。
趙玄淩一回到內室,唐子嫣就趕緊上前幫他脫掉外袍,悄悄抬眼看著他。
卻見他眉眼因為回到了院子,鬆快了不少。
見唐子嫣偷偷看自己,趙玄淩還笑了笑,低頭吻了吻她的嘴角:“怎麼了?”
“不生氣了?”唐子嫣伺候他換了一身輕便的衣衫,低聲問道。
“生氣什麼?生氣你沒立刻把那漂亮的新鐲子立刻戴上,還是生氣你說要珍藏這對手鐲,卻不珍藏我送你的鐲子?”趙玄淩摟著她坐在軟榻上,眯起眼道:“為夫是有些不痛快,夜裏娘子賣力補償我?”
唐子嫣臉上一紅,粉拳錘了他幾下:“大白天的,也不知羞”
說著,她依偎在趙玄淩的胸膛上,小聲道:“你沒生氣就好,情急之下我也隻能這樣說。”
“放心吧,這點小事我還不至於記在心上。隻是,為難你了。”當時趙玄淩真是想奪過那錦盒,狠狠摔在地上,好給唐子嫣擺脫尷尬的局麵。
也幸好沒有衝動,不然唐子嫣隻怕更加為難的。
不過趙玄淩也實在太懂得舉一反三了,上回讓他裝委屈,一張臉沒做出多少表情,光是皺著眉頭,就讓不少官員都以為這位將軍在郡公府被刁難了,心裏對他滿是同情。
沒看聖人看他們剛搬進府,就送了不少東西過來。不是華貴的綢緞首飾,而是平常用的精致物件,郡公爺的臉色當場就黑了,難為他剛才沒有發難,也不知道是怎麼被秋曼雁給勸住的。
如今趙玄淩更厲害,沒有提醒他,就知道黑著臉一路走回院子。估計不用半天,郡公府上下都知道唐子嫣惹惱了將軍,回院子後怕是要被“親自教訓”一番,等著看唐子嫣的好戲了。
至於第二天,唐子嫣確實起不了身。秋曼雁還特地派了問玉過來,說是搬家勞頓辛苦了,讓她這幾天都不用去請安。
問玉瞧著她臉色發白,坐在床榻上軟綿綿的沒有力氣,心裏竊喜著回去稟報了。
霍嬤嬤不屑地望著問玉離開的身影,瞧見自家小姐眉梢間的春意,不由抿唇笑了。將軍是個好的,唐子嫣到底沒選錯人。
不等唐子嫣起來梳妝,就見童嬤嬤匆忙進來,臉色有些不好。
“怎麼了?”唐子嫣心下一跳,翠竹趕緊到門口盯梢。
童嬤嬤抹了把臉,好歹把要跳出來的心緩了緩:“角門一個小廝說是有人來尋夫人,夫人還沒起來,我想著先去瞧一瞧,一大早的誰從角門來見夫人?”
她說著,聲音又壓低了幾分:“我一瞅,居然是四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