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趙玄淩裝委屈,實在是難為人的事。索性抓來江元鎮,私底下嘀咕了幾句,第二天去皇宮拜謝聖人的時候就皺著眉頭,冷著一張臉,似是苦惱又似是不悅。
聖人又不是瞎子,自然知道趙玄淩在愁什麼。
昨天唐子嫣在郡公府門口鬧得那麼厲害,聖人不可能一點都不知道。不過安排了角門的偏遠小院,確實是郡公府的錯,委屈了趙玄淩。
原本這對父子感情就生疏了,如今難得重聚,被這麼一鬧,哪裏能好?
聖人也是想郡公爺和趙玄淩好好相處,凸顯他的聖明。要不然自己金口玉言讓趙玄淩回家住,這還沒搬回去就給吃了一次下馬威,簡直是打自己的臉。
趙玄淩也不告狀,就是苦著臉在皇宮裏隨意走了一圈,前朝大臣能看見的都看見了,打聽到的都心知肚明,不知情的被人一說也明白了,心裏對這位柱國將軍多少有點同情。
不管到底是底下人安排出了差錯,還是主子們不上心,到底是郡公府怠慢了趙玄淩。
明明是郡公爺親自求了他搬回去,連個院子都沒收拾好,說什麼不想骨肉分離,如今聽著真是有幾分諷刺。
郡公混在人群裏,臉色十分不好。也不知道趙玄淩是不是故意的,平日不怎麼出現,今兒居然到處溜達,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他滿腹委屈無處說的樣子,簡直是打自己的臉!
偏偏郡公還理虧,更不敢在這麼多大人麵前嗬斥趙玄淩不懂事。搬回去弄那麼大的陣勢,四五輛馬車還不夠,難道怕郡公府裏麵差了銀錢,連個像樣的擺設用具都給不起嗎?
大件的東西就算了,用慣了的,小件的連個盆鍋勺子都不放過,大大小小搬進院子,還挑的清晨十分,院子裏叮叮當當的,愣是把郡公鬧醒了,隻能憋著一肚子氣來上朝。
誰知道還沒上朝,就得看見趙玄淩那張臉到處亂晃!
縣公曾廷素來看不上趙勝的為人,時常聽見夫人和幺女曾湘玉為趙玄淩打抱不平,對這位郡公爺的印象更不好了,摸著胡子冷哼道:“將軍要是住不慣,不妨到我府上來,府裏缺什麼就是不缺敞亮的院子!”
這道冷嘲熱諷讓趙勝臉色都黑了,他忍著火氣開口:“縣公這是說什麼,將軍是我的長子,理應在郡公府住著。”
曾廷斜了他一眼,幽幽道:“郡公早早就求了聖人把將軍接回去,卻連個院子都沒收拾好。聽說府上掌家的三媳婦病了,二媳婦手忙腳亂的,嫂子難道也不管管?”
淩靜薇稱病,安初蘭就鬧出這樣的事來,誰不知道其中的貓膩?
而且這也說明,一直說是兩個媳婦掌家,到頭來隻是淩靜薇一個說了算,大權牢牢捏在手裏,要不然安初蘭怎會一接手就手足無措的?
按理說安初蘭是嫂子,掌家的該是她,最後卻落到淩靜薇的手中,這是因為什麼?
不過是因為淩靜薇有一個二品的爹,安初蘭卻是從三品少府監的女兒!
秋曼雁也是更偏心這個小兒子,才會娶個媳婦,高門大戶的,品級居然越過了大兒子。幸好安初蘭不是個跋扈鬧騰的,要不然後院隻怕亂得可以了。
該掌家的不掌家,不該掌家的掌家了,連長子也扔在外麵不聞不問的,曾廷心裏冷笑,也就郡公爺這厚臉皮能做得出來!
趙勝被說得臉色一陣青白,安初蘭鬧出了亂子,秋曼雁很該出麵收拾,最後卻是淩靜薇這個三媳婦叫了身邊的聶嬤嬤出麵收拾爛攤子,簡直是打了安初蘭和趙玄曦的臉麵!
他不是不知道秋曼雁偏心,自己也是對幺子更疼愛一些。隻是這次卻有些過了,分明是三媳婦打壓二媳婦。經過這事,掌家的權力徹底落在淩靜薇的手上了,簡直是一箭雙雕!
給唐子嫣和趙玄淩下馬威,一來是試探,二來不過是想奪權。
府裏後院這樣烏煙瘴氣的,趙勝也有點頭疼。原本昨晚有些惱了,被秋曼雁小意溫柔吹吹枕邊風,他也覺得沒什麼大事了,叫二媳婦委屈點而已,安撫趙玄曦幾句,賞些東西給安初蘭就完事了。
如今被曾廷提起來,官員各個麵麵相覷,大多數露出不讚成的眼神來。雖說如今長幼不算很嚴格,但是好歹是郡公府的少爺,連尊敬兄長都做不到,還能做什麼大事?
趙玄軒落在最後,聽見曾廷的話,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頭,便越過眾人上前,恭恭敬敬地向趙玄淩作揖道歉:“都是弟弟的媳婦不懂事,讓大哥委屈了。隻等她身子骨好了,我這就重重責罰她。”
知錯能改,還能把媳婦的責任都攬在身上,是個好的。
不少官員心裏想著,看向趙玄軒的目光緩和了不少。
趙勝也是欣慰,這個小兒子雖然一直被偏寵著,卻從來不讓他們擔心,懂事又聰明,著實沒白疼了。
趙玄淩任由他把禮都行實了,這才伸手把趙玄軒托了起身。將軍又不是傻的,哪裏能聽不出這是趙玄軒的托詞。
要是淩靜薇纏綿病榻幾個月,等病好了,誰還記得這點小事?
若是趙玄淩不依不饒要懲罰淩靜薇,倒顯得他小家子氣還記仇,隻能大方得不計較,淩靜薇和趙玄軒能有什麼損失?
最多淩靜薇裝病幾個月,趙玄軒甚至還能博得好名聲,何樂而不為?
趙玄淩托起趙玄軒,開口的時候話語裏滿是關切:“三弟妹的身子骨是怎麼了,可要我去請郎中瞧瞧?”
趙玄軒連忙回答,又要作揖:“讓大哥費心了,不妨事的,隻是她的老毛病了,歇息一段時日將養著便能好了。”
聞言,趙玄淩沉吟片刻道:“既然三弟妹身子骨不好,便讓你大嫂和二弟妹一起搭把手管家,沒得讓秋夫人勞心了。”
趙玄軒眼底閃過一絲愕然,趙勝也愣了。
趙玄淩一番話說得妥帖,淩靜薇不是說身子骨不好了,那就不能掌家,正好唐子嫣要進府,跟安初蘭一起管家,也是情理之中,總不好讓早早脫了手的秋曼雁又把這事攬回去。
就是太理所當然了,趙玄軒一時之間居然找不到話來反駁,隻得硬著頭皮應了。
想到回去後,淩靜薇必定會發飆,趙玄軒就忍不住歎氣。
果不其然,聽說唐子嫣和安初蘭一起掌家,淩靜薇一個翻身從床榻上爬起來,也不裝病了,抓起玉枕就往趙玄軒身上扔,哭著道:“你個沒良心的,我費了多少心思,這才哄得母親安心,放手了管家權。二嫂是個不懂事的,什麼都讓我拿主意,我才少盯著一會,就出了那樣的差錯。如今二嫂好不容易不粘手了,你居然讓唐家三姑娘接手?”
淩靜薇急得來回轉悠,等她裝病一段時日,唐子嫣已經把持了整個郡公府,以後哪裏有她再拿回來的機會?
趙玄軒被她轉得眼暈,無奈地道:“別擔心,母親會想法子的。”
“能有什麼法子,最多不過是掌家權回到母親手上。”淩靜薇咬著手指頭不甘心,她好不容易從秋曼雁手上拿到掌家的權力,既然沾過了,嚐到權力的曼妙滋味,自己哪裏舍得放開?
要是秋曼雁拿回去,隻怕以後不容易開口要回來了……
趙玄軒摟著她的腰身,笑道:“夫人怕什麼,唐三姑娘出嫁前就稀疏平常,文采比不過長姐,相貌比不過二姐,隻有騎射功夫能跟四妹有的比較。但是跟一個十四歲的姑娘比較,有什麼好驕傲的?這樣的人,夫人有什麼好擔心的?”
淩靜薇瞥了他一眼,對趙玄軒的話很是不讚同:“軒郎錯了,咬人的狗才不叫。唐子嫣在歸德侯府裏越是不出彩,越是安分守己,就越是可怕。”
因為誰也不知道唐子嫣什麼時候出手,會怎麼出手。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不熟悉,反而讓人不知道該如何下手。
淩靜薇原本想試探一下唐子嫣,誰知道這人不出麵,倒是讓一個嬤嬤出頭。童嬤嬤說的話也不知道是不是唐子嫣事先交代過的,既不扯開臉來鬧,懂事知禮的,偏偏每一句話都說在點子上。
聶嬤嬤後來轉述的時候,她也聽得心驚。
就算是聶嬤嬤,隻怕也沒那樣厲害的嘴皮子。
若是如此,這個唐子嫣就比安初蘭要難對付得多了。
淩靜薇想了想,忽然笑了:“也好,讓二嫂給大嫂搭把手幫忙管家。以前都是我替二嫂收拾爛攤子,這回換做大嫂,也不知道她會怎麼做?”
想要掌家,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秋曼雁素來喜歡什麼都掌握在手裏,一舉一動她都跟明鏡裏清楚著呢。以為秋曼雁整天躲在小院子裏吃齋念佛,好像不問世事,身邊的耳目分布在府裏每個角落,沒有她不知道的事。
就算唐子嫣想掌家,也得問過秋曼雁才是。想要動用那些管事和嬤嬤,也要他們買賬才行!
“真讓大嫂管家,不惱了?”趙玄軒一向明白淩靜薇的性子火爆,但是來的快去的也快,笑著逗了逗她。
淩靜薇有點不好意思,依偎在他懷裏小聲問:“剛才的玉枕沒砸中你吧?你也是,怎的不訓訓我這火爆的性子?”
“你就是這個樣子最可愛了,”趙玄軒捏了捏她紅撲撲的臉頰,笑道:“我待會就跟母親說說,讓大嫂掌家試試。若是不行,隻管讓娘子管著。”
“嗯,”淩靜薇心花怒放,還算趙玄軒有良心,懂得替她著想。
等掌家權拿回來,唐子嫣就別想再沾手一丁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