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茹茵進來的時候,不著痕跡地環顧了一圈,瞥見唐子嫣還通紅的雙眼,正拿著帕子輕輕拭去眼角的淚珠兒,不由柳眉微蹙:“表姐這是怎麼了,哪個不長眼的讓姐姐委屈了?”
唐子嫣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這個不長眼的人,不就在眼前嗎?
“沒什麼,不過是被沙子迷了眼。妹妹才剛在母親那裏見麵,怎麼又過來了,可是有什麼要事?”
聶茹茵挨著她坐下,低著頭好不可憐:“剛才沒跟姐姐說上幾句話,我心裏實在過意不去。”
“妹妹有什麼過意不去的?”唐子嫣擺擺手,讓翠竹奉上了茶點:“倒是我沒來得及恭喜妹妹,到時候定會給妹妹添妝的。”
聶茹茵聽著,慢慢紅了眼圈:“還是姐姐最好了,總是這般體貼人。”
“你是妹妹,不體貼你體貼誰?”唐子嫣蹙起眉,恍然道:“妹妹不必擔心,既然表哥選了妹妹,我自然不會再跟表哥多有來往的。”
聶茹茵是有這個意思,隻是唐子嫣坦然地說出來,她倒是有些掛不住麵子了,勉強笑笑:“姐姐胡說什麼,紀公子是姐姐的表哥,都是親戚哪能不來往?”
“這倒是,到底是親戚,完全不來往,反而讓人覺得奇怪了,妹妹是提醒我了。”唐子嫣心裏好笑,聶茹茵裝出一副大方的樣子,估計心裏早就在咬牙切齒了。
既然不想讓紀雲來找她,聶茹茵倒不如弄一副腳鏈把紀雲鎖住了,免得來桃花苑礙自己的眼。
聶茹茵原本是想讓唐子嫣跟紀雲再沒往來,誰知給唐子嫣擺在台麵上,拐到別的地方了,如今不上不下的,有些下不了台。
“妹妹也莫要憂心,表哥他……總會想明白的,隻是怕要些時日,妹妹多包容些便好。”唐子嫣扯著嘴角勉強笑了笑,又一副懊惱的摸樣:“我給妹妹說什麼呢,怕是累著了,有些胡言亂語,妹妹聽過便算了,別記在心上。”
這擺明是說紀雲還沒忘記唐子嫣,勉為其難地跟聶茹茵在一起,聽得聶茹茵雙手扭著的帕子都快要撕破了。
唐子嫣還嫌不夠,又笑著誇讚道:“妹妹是個賢惠人,最是大度,自然不會理會這些小事。對表哥又是一心一意,這是表哥的福氣呀。”
聶茹茵再也聽不下去了,小臉慘白慘白的,搖搖晃晃地站起身道:“承姐姐貴言……我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唐子嫣連忙緊張地問:“妹妹沒什麼事吧?身子骨要趕緊養好了,若是誤了好日子,那就不好了。”
“翠竹,趕緊讓人扶著妹妹回去,小心伺候著。”
她一疊聲地吩咐,倒是讓整個桃花苑的丫鬟都驚動了,聶茹茵受寵若驚地道:“姐姐,我隻是一點老毛病,不妨事的。”
“這哪裏行呢,翠竹趕緊去請郎中過府來。妹妹,別說姐姐囉嗦,你這身子骨一直不利索,在家裏還好,若是嫁出去,怕是要讓婆家有些碎嘴的說三道四,還是趕緊養起來的好。”
唐子嫣說著,讓翠竹問李霖敏拿了牌子去請一位德高望重的老郎中了。
聶茹茵被兩個小丫鬟扶著,心裏不喜唐子嫣把事情鬧大,卻又不能開口說自己是裝出來的。
平日這樣,別人隻是多關心幾句,多讓著她而已。
誰知這唐子嫣不知道哪根筋不對,突然興師動眾的,著實讓聶茹茵有些驚慌失措。
“姐姐,不用了,我平日吃著的養生丸還有,繼續吃著便是了,沒得驚擾了侯夫人。”
唐子嫣搖搖頭,關切地道:“妹妹說什麼,這點事哪裏就驚擾母親了。妹妹一直在侯府裏,就是母親的女兒一樣,怎能聽之任之,被旁人知道了,還以為侯府慢待了你。養生丸到底不是藥,總吃著也不好,還得讓郎中好好瞧上一瞧。”
聶茹茵還要婉拒,請來的郎中已經過來了,同行的還有歸德侯和紀雲。歸德侯剛進府,聽說聶茹茵病了,唐子嫣風風火火地請郎中過來,還以為聶茹茵病得重了。
畢竟唐子嫣素來穩重,也沒見過她著急的時候。
如今進來了,見聶茹茵臉色有些發白,瞧著卻沒什麼大礙,不由奇怪:“這是怎麼了?”
“父親,”唐子嫣給歸德侯問安後,細聲細氣地解釋了。
歸德侯還穿著朝服,麵白美須,能看出年輕時容貌不錯,如今也是個美中年人了。他摸著胡子,點頭附和道:“確實,總是吃著養生丸也不見好,讓郎中瞧瞧也是應該的。”
聶茹茵臉色更加蒼白,看向紀雲的眼神楚楚可憐。
紀雲撇開臉,沒有看她,微微皺眉,很快又舒展開去。
老郎中很快便來了,兩指搭在聶茹茵的手腕上,摸著胡子的手忽然一頓,轉而笑了開去:“沒什麼大礙,隻是身子有些弱了,吃上兩服藥補一補便好。”
李霖敏身子重不好走動,也派了李嬤嬤過來看看。
李嬤嬤瞧見老郎中洋洋灑灑寫了藥方,低頭一瞥,不由愣了一下:“咦,這藥方怎麼……”
“藥方有什麼問題?”歸德侯皺眉,問李嬤嬤。
李嬤嬤看了眼唐子嫣,麵色有些不自在,歸德侯便出了門,她這才在門外小聲回答:“回侯爺,這是安胎的方子,夫人最近也用了些,老身這才記住了。”
歸德侯登時麵色發青,聶茹茵這還沒出門子,就有身孕了?
他瞥了眼旁邊低頭不做聲的紀雲,見紀雲雙手握成拳,隱隱有些怒意,便有些釋然。
這個看中的少年郎素來穩重,跟唐子嫣也隻是賞花聊天,從來沒做過什麼逾越的事。聶茹茵這腹中的胎兒,難不成是別人的?
若是如此,歸德侯便覺得有些對不住紀雲了。
紀雲學識不錯,自己也是個上進的,懂得進退,做事謹慎,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以後進了仕途,也是很快能大展宏圖的。要是在後院裏出了事,有些不風光的,以後被人知道了,總歸是詬病和隱患。
歸德侯沉吟片刻,這才吩咐道:“讓人帶表小姐回去養著,沒什麼事就別出門了。紀雲跟我去書房,李嬤嬤去跟夫人說一聲,我待會去見她。”
李嬤嬤應下了,隱晦地看了麵色蒼白的聶茹茵一眼,這才施施然離開。她之前倒是奇怪了,紀雲不選唐子嫣,居然挑了聶茹茵,如今是明白了,這聶茹茵不知道使了什麼下三流的手段,讓紀雲就範了。
到底是年輕人,年少氣盛,稍微引誘,便有些把持不住了。
歸德侯也是這般想,在書房裏看著紀雲片刻,眼看著紀雲受不住,低頭團團作揖,歉意地道:“都是我的錯,還請侯爺饒了聶小姐這一回。”
聞言,歸德侯也是歎氣:“小茵是我看著長大的,沒想到居然會……倒是你太年輕了,隻顧著苦讀,我也忘記給你安排一二。”
他叫來外院的兩個漂亮的丫鬟:“你們兩個以後便伺候紀少爺了,務必用心,隻是也得顧著點分寸,莫要誤了紀少爺的事,不然我可饒不了你們。”
她們皆是容貌上乘,年紀約莫十五六歲,正是水蜜桃成熟的時候,身姿婀娜,胸口鼓鼓的,輕薄的抹胸裙幾乎要遮掩不住。含情脈脈的眼神注視著紀雲,巴掌大的臉頰飄起兩朵紅雲,秀色可餐。
紀雲有些不自在地轉開眼,惹得歸德侯開懷大笑,拍了拍他的肩頭:“你也不必擔心小茵介意,男人誰不是三妻四妾的?隻是你得知道分寸,別耽誤了正事。”
紀雲鄭重地點了點頭,又問:“侯爺,可否請侯夫人盡快定下好日子,讓聶姑娘進門?”
畢竟時日長了,聶茹茵的肚子大了,就要遮掩不住了。
歸德侯搖頭,笑道:“你替小茵著想是好的,隻是你科舉在即,這時候成親隻會讓你分心。小茵的事你不必擔憂,夫人會處理好的。”
他不是不心疼聶茹茵,隻是這孩子來得不是時候。
紀雲恰好要參加科舉,匆匆忙忙的成親,不足月份孩子就出生了。樹大招風,讓人拿住把柄就不好了。這樣的人才,還沒成為助力,就被一個女人給毀了,不是歸德侯想要看見的。
紀雲有些吃驚,難過地歎了口氣,勉強應下了。
“年輕人怕什麼,孩子總歸會再有的。如今最緊要的,還是你的科考。”歸德侯擔心他陷在兒女情長裏,又叮囑了一句。
紀雲答應下來,這便帶著兩個美貌的丫鬟回院子裏苦讀,隻等著金榜題名了。
唐子嫣知道聶茹茵的孩子要保不住的時候,並沒有多少吃驚的表情。
翠竹倒是打聽過來後,狠狠愣了好一會:“三小姐是怎麼知道表小姐懷上了?”
霍嬤嬤瞪了她一眼,這是一個未出閣的小姐家該聽到的事嗎?
唐子嫣不甚在意地擺擺手,笑著答道:“我隻是猜測,畢竟紀雲可不是那麼容易拿下的。唯獨有一點,紀雲是三代單傳,這是讓他最為心動的地方。”
翠竹明白了,瞪圓了眼:“表小姐還真是厲害,居然敢用孩子套牢表少爺?隻是這孩子如今保不住了,表少爺會不會傷心?”
“傷心?”唐子嫣冷哼,她倒沒想到紀雲如此狠心。好不容易盼來的孩子,說不要就不要。
別以為那些婆子們說聶茹茵身子骨太弱,保不住孩子,隻怕是歸德侯暗地裏授意的,紀雲也沒反對,這才讓胎兒落了。
“比起狠心,誰也比不過男人。”唐子嫣冷笑著,落了一次胎,原本聶茹茵的身子骨就差,以後能不能懷上都是未知之數:“聽說父親還給表少爺送去兩個美貌的丫鬟,紅袖添香,估計他很快連聶茹茵是誰都不記得了。”
翠竹更加吃驚:“夫人已經開始物色好日子,讓表小姐出門子了,就等著表少爺金榜題名,好事成雙。”
“好事成雙倒有可能,但是這好事是不是真的落在聶茹茵身上,就不一定了。”唐子嫣看向霍嬤嬤,心裏歎氣。
原本隻是看不慣聶茹茵,索性叫郎中來,好把她和紀雲送作堆。倒沒想到,紀雲夠狠心,直接讓聶茹茵落了胎,好保住他的錦繡前程。
也是聶茹茵夠蠢,居然用這種不顧一切的法子留住紀雲。到最後,被束縛住的人,不過是聶茹茵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