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姐姐的質問,虞之楠沉默片刻道:“大姐,我曾聽大哥對母親說,若是有朝一日他不在了,讓母親把我記在名下,替他堂前盡孝……”
“禁聲!”虞嫣聽到此話忍不住心中大驚,她口中斥責著弟弟,雙眸四處掃視,見除了貼身丫鬟外確實無人,這才打發那丫鬟去路口處守著,自己則把虞之楠拉到背人的假山旁,細細詢問當時場景。
聽完虞之楠的訴說,虞嫣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驚喜。
生來就是庶女的她何曾不知嫡庶有別?若是弟弟之楠記在嫡母名下,那就是一步登天成了這虞府的嫡子,她的親弟弟成了嫡子,今後她在虞府的地位自是水漲船高……可緊接著她就想起,若弟弟成了嫡子,自然和二哥站在對立麵,大哥那個被父親細心教養的嫡子嫡孫尚且不敵二哥,之楠上去不更是白扯?要是因此再遭到二哥記恨,自己在王府的日子又豈會好過?
仔細思量,她終是壓下了心底的蠢蠢欲動,拉著弟弟道:“之楠,聽大姐的話,這事不妥……”
“為何不妥?”虞之潤本以為大姐聽後會和自己一般欣喜,而後為自己出謀劃策,從未想過會從姐姐嘴裏聽到一句不妥?霎時間,他隻覺得心都涼了大半。
虞嫣知道弟弟不是那心思多的,怕對方不懂,她還將剛剛所想一一和弟弟解釋了個清楚。
以虞嫣的性格,對弟弟這番話真的是掏心掏肺了,可虞之楠卻聽的越發難受。
他覺得這個姐姐變了,什麼成了嫡子就站在二哥的對立麵?他又不會像大哥一樣和二哥處處過不去,到時候他老老實實做他的嫡子,二哥有官職在身,他又礙著二哥何事?大姐如此說,還不是怕二哥多想,以至於得罪了二哥?
“大姐,你變了。”
還要再說的虞嫣聽到此話就是一怔。
虞之楠慘然笑道:“大姐,自幼你就叮囑我,怎樣討好母親才能在這個家裏站住腳跟,怎樣討好大哥才能受到重視,那時候的姐姐處處替我打算替我著想,可如今呢?你身處王府享受錦衣玉食,可想過弟弟在這府裏的日子多麼難熬?我討好了多年的大哥倒了,做了多年無用功的我就像條喪家之犬,連個主子都沒有了!如今的我身無長處,囊中羞澀,別說出外吃酒,就是在這家中都要看奴仆臉色!大姐,你隻顧著自己,怕得罪了二哥,你可曾想過弟弟我?若是成了嫡子我至少能娶上一門好親,如今這樣,你是要我娶一個小門小戶家的庶女,然後夫妻二人一起看人臉色過活嗎?”
虞嫣聽到此話既心疼又氣憤,她心疼胞弟日子過的辛苦,又氣對方不相信自己,在對方心中,她這個姐姐就這麼不顧姐弟之情嗎?
是,在二哥那她是有私心,可他怎麼就不想想,大哥眼都要閉上了,為何要讓母親將他記在名下?若不是心中對二哥記恨,還真當大哥對他手足情深?
“之楠,你聽大姐和你說……”
“不用說了!”眼瞅著自己說了那麼多,大姐還是想打消自己做嫡子的念頭,虞之楠冷冷打斷對方的話語,“大姐,你既已有了榮華路,弟弟如何,就不用你操心了。”
說罷,他轉身就走,腳步毫不停留!
“之楠,之楠——”虞嫣在後麵氣的直跺腳,她有心追趕又怕旁人看到,最後隻能狠甩了甩帕子,待回頭再做打算。
如今府中正亂,姐弟倆這番對話自是無人知曉。
府中眾人哭的哭,叫的叫,直到月掛中天,才算徹底安靜下來。
虞長文獨坐在書房內,手中端著碗熱茶卻並沒有飲用,自打長子逝去,他就片刻不停的忙碌著,此時靜下來才真正有了痛失愛子之感。
手端著茶碗,他雙目虛無的看著桌前的空地,好似看到幼年的之堂站在那裏,用稚嫩的嗓音背誦著詩句,又好似看到兒子長大後的俊朗笑顏,一時間隻覺得疼如錐心刺骨,讓他忍不住紅了眼。
深深的吐了口氣,他將手中的茶碗放至桌上,抹去了眼角的濕意,吩咐道:“去問問,夫人可睡下了?”
他痛心,妻子心裏定是更加痛心,不管對方有多少私心,多少隔閡,此時最難受的,怕是也隻有他們夫妻二人了。
因著這種想法,當聽說虞夫人那邊還沒有睡下,虞長文不顧周身疲憊便起身去了後院。
此時的虞夫人確實還沒有睡下,從上午被幾個婆子架了回來,她就瞪著一雙紅腫的眼睛,狠狠盯著前院的方向,再沒合過眼。
不是不想出去鬧,是院門口有那狼崽子的人把手,讓她連個心腹都派不出去,更可恨的是她那嬌寵了多年的女兒,不顧她逝去的兄長,句句替那賤人兄妹開脫,真真是讓自己寒心。
這一母同胞還不如嫣兒那同父異母的有兄妹之情,這麼多年,之堂真是白疼她這妹妹了。
虞夫人時而悲痛欲絕,時而咬牙切齒,卻見周媽媽掀簾子來到近前,冰涼的手將自己緊緊拉住,壓低聲音哀求道:“夫人,老爺來了,老爺這個時候來,可見是有心了,不管有什麼事,一會兒您和老爺好好說,軟著點,就算您不看老奴的麵子,也要想想大少爺,大少爺向來孝順您,您要是過的不好,那孩子怎麼走的安心?夫人,您順著點老爺,老奴求您了!”
她們夫人已經什麼都沒有了,要是再沒有老爺的扶持,今後在這府中可怎麼是好?
語音未落,門外已經傳來虞長文的腳步聲,周媽媽不敢再多言,隻能順勢側過身子做出相扶的動作。
虞長文一進門,就看到發髻散落、雙眼紅腫的妻子,在周媽媽的攙扶下掙紮著起身,那憔悴無力的模樣看的他揪起心來。
夫妻二十載,豈能真的沒有感情?即使對方之前讓他有諸多不滿,想到屍骨未寒的長子,如今也多是心疼。
虞長文緊走兩步來到窗前,親手扶住想要起身的妻子,安撫道:“快躺著,身體不適你便歇著,你我夫妻哪用得著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