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京城是個說熱不熱說涼也不涼的季節,但對於科考的學子們來說,不通風的小屋著實悶熱了些,所以往年的學子最希望科考時下那麼一兩場小雨,也能讓他們在涼爽之中靜心凝神,誰知今年這雨倒是下了,隻是下起來沒完,甚至一發不可收拾。
虞之潤坐在自己那四尺寬的小屋裏,正在扒發了黴的饅頭皮兒,以前的虞家二少即使略有艱苦,也不曾這般節儉,如今也是實在沒有辦法,斷斷續續下了五天雨,他身上的衣服都帶著絲潮氣,更別說這些吃食,該仍仍該棄棄,剩下感覺還能吃的,也就是這表皮發了黴的饅頭了,畢竟還有三天的時間,他總不能鍛煉自己的饑餓能力吧?
用小爐子燒了壺熱水,他邊用熱水泡著幹硬的饅頭,邊苦中作樂的想:多虧自己有個聰明妹妹,否則要真遭了虞夫人的道吃壞了身體,碰到這天氣還考什麼考?小命都很可能不保,若自己有個三長兩短,姣姣今後能倚靠何人?
姣姣?想起妹妹,他不禁想起臨來前對方塞給自己的布包了,雖然對妹妹的手藝還是信不著,但看到食盒裏的三個饅頭,他由衷的希望那油茶沒有發黴。
放下手中的饅頭,他從食盒中找出布包裏用油紙包好的油茶,小心的打開後,一股甜絲絲的香氣散發出來,顯然是加了糖的,仔細聞了聞沒有黴味,撥了撥,除了花生等碎果仁也沒有粘連的麵疙瘩。
虞之潤心生希望的用茶碗裝了一碗底的油茶,又將水重新燒開,這才往裏注入了滾燙的開水。
隨著開水的注入,一股油茶特有的香氣散發開來,別說餓了的虞之潤,連隔壁幾屋都忍不住吸著鼻子四處聞,都是天氣變化的受害者,除了那特困難直接買了一堆饅頭的幸運兒,估計沒幾人口糧充足的。
看著攪拌之下越發粘稠的油茶,對味道本沒有苛求的虞二少忍不住嚐了一小口,而後,這位邊吹邊吸溜,暖熱香甜的油茶就著剝了皮的饅頭,徹底溫暖了他寒冷的的肚腹。
吃飽了,喝足了,虞之潤精力充沛的坐到木板上繼續答卷,自家妹妹如此聰慧可人,他若不搏出個好前程,哪有臉麵去見妹妹?
科考的最後兩天,天氣終於放晴了,可惜學子們的吃食也壞的差不多了,唯有虞之潤,靠著妹妹那包頂饑的油茶,從考場中出來的時候仍是精神抖擻,見到門口處等著的虞忠與三弟之楠,拎著食盒等物的他笑著上前道:“忠叔?之楠?大哥和之賢呢?還沒出來嗎?”
見二哥好好的出來了,虞之楠鬆了口氣道:“沒呢,這幾天連番下雨可把父親擔心壞了,二哥沒事吧?考的怎麼樣?”
虞之潤微微一笑,正待說話,就聽身後有人道:“之潤兄?”
幾人回頭一看,正是同來科考的方旭,此時的方旭比起上次相見時略慘了點,俊秀的麵容一臉菜色,顯然也是餓的不清,但其風度還是好的。
隻見他邁步過來朝著幾人一抱拳,苦笑道:“這天氣還真是餓其體膚勞其筋骨,之潤兄可還好?”其實不用說他也看出來了,比起周圍和自己,這位虞家二少顯然是好的不能再好,就是不知道對方帶了什麼吃食,怎麼能沒受天氣的影響?
虞之潤抱拳還禮,剛想客氣兩句,就聽身旁的虞之楠一聲驚呼:“大哥?天啊,大哥被抬出來了!”
兩人回頭一看,被官兵抬出的險些脫了像的人可不就是虞之堂嗎?
虞之堂的身體本就不如常人,更何況和虞之潤相比,這位大少爺又是真正的五穀不分,變成這樣並不奇怪。
其實虞家給帶的吃食是有講究的,頭兩天是較可口卻不易放的,最後幾天才是易放之物,誰成想這次天氣大變,所有的食物都變成了不易放?虞之潤見勢不妙早早就把不易放的吃食,該吃吃該扔扔,深怕帶壞了其他的食物,可這位大少爺從來沒自己打理過東西,更沒想過腐敗之物會傳染,等他終於發現不妙的時候,所有的東西都壞了,連饅頭都成了黑心饅頭。
看他們考試的環境就知道這科考多麼的沒有人性化,別說餓肚子,就是死到裏麵,也得等到科考結束再開鎖抬屍,總之不過九天七夜,門外的大鎖是絕對不會開的,所以虞之堂整整餓了三天多,他是真差點把自己給餓死。
見到自家大少爺被抬了出來,虞忠差點沒嚇死,虞之潤也沒心思和方旭交談,歉意的點了點頭,忙上前幫著照料大哥。
虞姣隻知道科考九日,卻並不知道什麼時辰結束,前幾天連天陰雨,後兩天雖然天晴了,可虞夫人因擔心兒子心煩意亂,所以她們姐妹幾人仍沒開課。虞夫人擔心兒子,虞姣也擔心哥哥,靜不下心的她幹脆繼續抄經文,左右也就這幾天,權當求個心安。
也不知是哪位先人的指點,都說經文抄好了要去佛堂供著,否則神佛看不見不靈驗,所以她將抄好的佛經交給香柏,由香柏送去小佛堂供奉,卻沒想到回來的香柏氣的臉都白了,進屋就紅著眼道:“小姐,您抄的經文都讓那該死的婆子扔到火盆裏給燒了。”
早先幾位小姐一起抄經文輪不到她送,今兒個難得她去送,因著心中的小心思不免多看了一眼,想瞅瞅幾位小姐中誰抄的最多,誰知那幾位小姐的經文並排擺著,唯獨沒看到自家小姐的?她心中揣揣卻沒敢多言,交了經文出了佛堂,而後趁人不備轉身又偷著反了回去,正看到那守著佛堂的婆子燒著了自家小姐的經文。
當時她掐死那婆子的心都有了,可想到那是夫人從娘家帶來的,她到底是沒敢,隻是回來的路上越想越替自家小姐委屈,進屋後卻是再也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