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十分過意不去:“這麼老遠的,你們拿這麼多東西幹啥?家裏啥也不缺,你們留著自己吃吧。”
梅花笑道:“都帶來了,娘就收著,下次再來就要等過年了……”
看周氏眼圈微紅,梅花忙岔開了話題:“娘,我還做了點兒東西,娘來看看。”
說著就打開了自己帶來的小包裹:“我婆婆跟收山貨的人買了一塊貂皮,雖然不大,毛卻出得挺好,我就給爹做了一個貂皮帽子,給娘拚了一個毛領子,冬天風冷,這個貂皮很保暖的……”
周氏看梅花除了貂皮帽子和毛領子,還給兩個小子做了幾件棉襖棉褲,還有一式三套的棉帽子棉手套,上麵各繡了精致的花鳥圖案,就知道這是給三個妹妹的了。
周氏剛忍住的眼淚差點兒又落了下來,埋怨般地說道:“你才成親一個多月,又要搬去縣裏,家裏事兒那麼多,還給家裏人做什麼東西,累壞了自個兒的身子可咋整?”
雖是抱怨的語氣,卻滿滿的都是心疼。
梅花笑道:“沒事兒,隻是做些小東西,也不費什麼事兒。這也是我婆婆的意思,娘,你就收著吧!”
周氏想著這貂皮還是顧李氏給他們尋來的,心裏既感動又欣慰。
看來,顧家母子倆對梅花是真的很好。
杏花早就美滋滋地捧了自己那套棉帽手套,一副愛不釋手的樣子。
“大姐,你手真巧,這棉帽子比外頭賣得都好看。”她迫不及待地戴在頭上,拉著荷花讓她看,“快看看我,好不好看?”
荷花噗哧一笑:“好看好看,三姐最美!”
杏花一副得瑟的表情:“還是大姐最知道疼人!”
她這麼插科打諢的,讓屋裏的氣氛輕鬆了許多。
這時翠花跑了進來:“荷花,上次那壇子高粱酒你放哪了?”
“我給放倉房裏了啊,就在蜂蜜那個架子的下麵。”荷花說著站起身,“還是我去找吧,二姐,中午做點啥吃的啊?”
姐倆這麼說著話,梅花也站了起來:“爹,娘,我去幫著做飯。”
周氏忙道:“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還幹啥活啊,坐下陪娘嘮會兒嗑。”
梅花笑了笑,低聲說道:“就是因為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才想給爹娘做飯的……娘,我一會兒就回來。”
見梅花這麼體貼,周氏心裏又一陣難受。
可是沒辦法,梅花出嫁了就是顧家的媳婦,想回娘家給爹娘做飯吃的機會是越來越少了。
荷花怕她們難過,趕緊拉了梅花出門:“大姐,你先去灶屋燒火,我去找了高粱酒,再去撈幾條魚,我記得大姐夫愛吃鰱魚。”
翠花瞪了她一眼:“大姐穿著新衣裳,你讓大姐去燒火?有沒有點兒眼力價啊!”
說著拉著梅花走了:“大姐,我來燒火,給你打下手。”
荷花看兩個姐姐去了灶屋,自己笑著跑去倉房了。
等她提了魚回來,還沒進灶屋就聽見梅花的聲音:“……你過了年可都十七了,有啥打算沒有?”
荷花一怔,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就聽見翠花不以為意的聲音:“啥打算?我覺得現在這樣就挺好!”
梅花的聲音有些焦急:“你覺得好,爹娘可不這麼覺得!你看看咱們這十裏八鄉的,哪有十七歲還沒說親事的姑娘?你不著急,爹娘心裏可著急呢!”
翠花的親事一直是周氏的一塊心病,這兩三年到處打聽,卻總是沒有合適的。
灶屋裏一片安靜,翠花半天都沒說話。
梅花壓低了聲音,語氣有些遲疑:“聽你姐夫說,馬德勝捎信回來了……”
不知道翠花是什麼表情,外頭的荷花可是一下子提起了心。
翠花依然沒出聲。
梅花深深地歎了口氣:“馬德勝倒是個挺實在的,說是經過長白山,得了幾棵人參,給他爹和咱家一家一半,還給爹捎了一壇子當地的酒……也算是個有心的了……”
“大姐跟我說這些幹啥?他捎東西就捎東西唄,跟我有啥關係?”屋裏響起翠花生硬的聲音。
梅花頓了頓,說道:“俗話說,千裏送鵝毛,禮輕情意重。好不好的,到底是人家一片心意。”
一陣砰砰梆梆的聲音傳出來,像是翠花是使勁地剁什麼東西。
梅花知道翠花脾氣倔強,生怕說錯了話,正為難著,正好看見荷花進來了。
“大姐,你看這鰱魚大不大?”荷花假裝才回來的樣子,笑著問梅花。
梅花鬆了口氣,笑道:“這麼大的魚,是咱家池塘裏養的?”
“可不是咋地!都是三姐喂得好,才一年就長這麼大個兒,今天大姐夫可有口福了!”
荷花和梅花說著家常話,氣氛逐漸緩和,一旁的翠花臉色才漸漸好了起來。
荷花一邊剝著白菜心,一邊笑道:“大姐,我大姐夫對你好不好?”
梅花臉色一紅,低了頭繼續洗菜,也不答話,可是連脖頸都紅透了。
荷花促狹地笑,故意逗她:“大姐你咋不吱聲兒呢?是不是大姐夫對你不好?要是他敢對你不好,你跟我說,我告訴咱爹娘去——”
梅花猛然抬起頭,紅撲撲的臉頰又是害羞又是氣惱:“你管好自己的事兒得了,你大姐夫對我好著呢!”
荷花掩著口哧哧地笑:“哎喲,大姐嫁了人就是不一樣,咋變得這麼厲害了?”
說著又狀似無意地瞟著翠花,歎了口氣:“大姐以前多溫柔多和氣啊,嫁人才一個來月就敢吼我了。要是二姐嫁了人,那不得更厲害了啊?”
翠花瞪了她一眼:“摘你的菜去,哪那麼多廢話!”
荷花假裝被嚇到了,又拉著梅花追問她的婚後生活,把梅花臊得臉通紅,被問得無可敷衍的時候,隻好小聲說上幾句,姐倆一陣高一陣低地說著笑著,小小的灶屋裏十分熱鬧。
荷花見梅花這樣子,確定在顧家真的是過得挺好,這才徹底放了心。
荷花又跟梅花說起村裏的八卦來,前陣子家裏蓋了房子,村裏好多人來幫忙,閑暇的時候說了不少新鮮消息,正好跟梅花說說。
“大姐你記得紅豆吧?就是綠豆她姐姐,跟三姐挺好的那個,她前陣子生了個閨女,聽說是秋收的時候累著了,在地壟頭上就生了,幸好母女都平安……村塾裏那個鐵蛋你知道不?頭前兒跟先生說,過了秋收就不再來讀書了,先生問他咋回事,鐵蛋扭捏了半天,才說是家裏給他訂了親了……”
梅花一愣:“我記得鐵蛋才十二吧?”
“可不是咋地!”荷花笑著說道,“師娘跟我說起來的時候,也是這麼吃驚呢!說是他爹娘給他定了一個比他大三歲的閨女,說什麼女大三抱金磚,過了年就要成親了。村塾裏的那些孩子說起這事兒來都笑話他呢!”
荷花笑得開心,梅花卻覺得心裏沉甸甸的。
紅豆是杏花的發小,還沒翠花大呢,人家都做了娘了,鐵蛋才十二,就要娶一個十五歲的媳婦……
翠花過了年都十七歲了!
梅花越發地坐立不安,不住地看向翠花。
可是她剛從翠花那兒碰了個釘子,又不敢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