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開元走過來:“娘,有啥事啊?”
顧李氏拿出幾十個銅板遞給他,說道:“這眼瞅著到晌午了,你去村東頭老王家買隻雞來,中午添個菜。”
荷花梅花等人忙說不用,到底推辭不過,顧開元接了錢便去村東頭了。
荷花看向吳明,見吳明衝自己點點頭,便知道他把顧開元說動了。
這就好,她還生怕顧開元是個不開竅的,非要守著死讀書這條路呢。
想到這裏她放了心,見一旁的梅花挽起袖子要去抱柴火,趕緊攔住了她。
“大姐,你還沒嫁過來呢,先歇著吧。”她衝梅花調皮地眨了眨眼睛,“我去給顧大娘打下手。”
梅花被她說的臉都紅透了,想說她幾句,又怕不遠處的顧李氏聽見,隻能瞪了她一眼,重新坐下喝茶水。
荷花一邊往灶屋走,一邊衝吳明使了個眼色。
吳明會意,自顧自往院子後頭走去,梅花隻當他去解手,也沒問。
於是等顧開元回來,就隻見梅花一個人坐在院子裏。
兩人互相看去,正好視線相撞,都下意識地低了頭。
顧開元憋得滿臉通紅,提著雞不知道該說啥。
幸好這時候荷花的小腦袋瓜從灶屋裏探了出來,叫道:“顧大哥回來啦?熱水馬上就好,大娘叫你先把雞殺了。”
“哎哎。”顧開元正愁沒台階可下,忙應了一聲。
他看了看坐在院子裏的梅花,把雞提到離梅花遠遠的角落,蹲下開始拔雞脖子上的毛。
荷花又瞅了瞅梅花,故意喊道:“大姐,我燒火占著手呢,你幫我把菜刀和盆子給顧大哥拿過去。”
梅花看荷花一臉促狹,哪裏不知道她的小心思,不由得飛紅了臉。
她又不好拒絕,隻好過來從荷花手裏接了東西,送到顧開元身邊。
顧開元正低著頭拔毛,隻聞見一股似有若無的香氣,便看見梅花走了過來。
他不敢抬頭,接了盆子放在地上,又拿起菜刀,才悶悶地說道:“那個……你站遠些,別濺你一身血。”
梅花身上穿著一件幹淨的新衫子,他真怕弄髒了。
梅花聽他這麼小心體貼的話,臉更紅了,嗯了一聲,依言站遠了些。
顧開元三兩下殺了雞,倒提著雞控血,抬眼見梅花還在一旁站著,下意識地問道:“這血淋淋的,你別害怕啊。”
在他看來,梅花是個嬌柔的姑娘,哪裏見得這樣血腥的場麵。
梅花臉上的紅暈才褪了些,聽了這話越發紅得厲害,轉身別過身去。
“我……我又不是嬌小姐,咋會怕呢?”片刻之後,梅花才低低地說了這麼一句。
顧開元起初還怕自己說話造次了,見梅花這樣含羞帶怯的跟自己說話,又是喜悅又是緊張,隻會嘿嘿地笑著,不知道說啥才好。
一會兒雞血控完了,顧開元把雞放在盆子裏,梅花提了熱水過來倒上,蹲下身要拔雞毛。
“別……這水怪熱的,別燙著你。”顧開元見狀趕緊阻止,“我來就行,你……你坐那兒歇會兒。”
他不會說什麼體貼的話,又怕笨嘴笨舌地說錯話,說這些話的時候結結巴巴的。
梅花沒停手,說道:“這有啥的?不過是些小活,我在家裏也常做呢!”
顧開元見她白皙的小手浸在熱水裏,一會兒就變紅了,心疼得不行,硬是把她的手拉了出來。
“以後……這些活兒都我來做!”他悶聲說了一句,不由分說地搶過了盆子。
梅花看他重重地拔著雞毛,似乎生怕自己跟他搶似的,心裏不由一陣感動。
“顧大哥……”她隻叫了一聲,卻不知道該說啥才好。
這雞毛要趁熱拔才能拔得幹淨,剛才她試過了,那水還挺燙的呢。
他怕她燙著,難道自己就不燙了?
顧開元抬頭看看她,見她眼裏有隱隱的水光,不由一愣。
“怎麼了,我是不是說錯話了?”他有些緊張地站起身,似乎想說什麼卻又不敢說似的。
見他一個大男人手足無措的樣子,梅花又是感動又是好笑,忍不住嗤地輕笑出聲。
“沒有,是我……”梅花不好解釋,隻好轉身去舀水,“我給你打水洗洗手。”
顧開元雖然摸不著頭腦,見梅花笑了也就放了心,重新坐下,繼續拔雞毛。
一會兒的功夫,雞收拾完了,梅花連盆一起端進灶屋。
她本想借這機會留在灶屋幹活,可是才放下雞,就被顧李氏和荷花一起攆了出來。
顧李氏說她家灶屋小,再多個人就忙不開了,荷花則振振有詞地說,大姐這皮膚好不容易才養白的,可不能讓煙給熏黑了。
梅花受不住兩人的言語攻擊,隻好走了出來。
吳明也不知道哪裏去了,院子裏隻有他們倆。
顧開元才洗了手,正拿了幹帕子擦著,見梅花出來,兩人對視一眼,都不知道該說啥。
顧開元看了看桌上的空茶碗,沒話找話地說道:“那啥,茶水沒了,我去添點兒。”
梅花忙說道:“不用,我不渴。你也累半天了,快歇會兒吧。”
話沒說完,她自己先不好意思了,也不等顧開元答話,轉身往後院走了幾步,看了看後頭,自言自語地說道:“小明這是上哪兒去了,咋還不回來呢?”
初夏的輕風吹過來,吹得她薄衫微動,站在一片深綠淺綠的矮樹旁,越發顯得窈窕秀美。
顧開元望著她的側影,不由得呆住了。
梅花聽不到他的聲音,轉身看了看,正好撞到他直直的目光,不由得更加羞澀,心頭宛如揣了一隻小兔子,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她雖低了頭,腳步卻不曾挪動,站在原地,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
顧開元意識到自己的目光太過唐突,怕梅花生氣,下意識地上前幾步:“梅花,我……我……”
看他憋了半天卻不知道說什麼,梅花又是害羞,又替他著急。
“好了,你別說了,我……我都知道了。”說到最後幾個字,她已經是聲如蚊蚋。
顧開元哪裏見過她這樣羞怯模樣,隻覺得臉上滾熱,心裏又亂,嘴邊滾動著無數話語,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梅花抬眼看了看他,見他目光灼熱,自己心裏更是七上八下的。
她想了許久,才鼓足勇氣,小聲說道:“顧大哥,我、我想跟你說件事……”
顧開元回過神來,忙說道:“你說,隻要我能辦到的,我一定竭盡全力。”
梅花見他誤會了自己的意思,又是感動又是忐忑,低聲說道:“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停頓了好一會兒,她才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一字一頓地說道:“我想跟你說……外頭的傳言……”
她還沒說完,就被顧開元急急地打斷了:“梅花你別聽那些,我是不會信的!”
梅花聽了這話,不由得泫然欲泣。
“不,我要跟你說……外頭的傳言是真的,我……我不是完璧……”梅花的臉紅得宛如要滴出血來,眼中的淚水奪眶而出,“顧大哥,我配不上你……”
自從得知父母給自己和顧開元訂了親,她就一直處於深深的矛盾中,一方麵是即將迎來新生活的喜悅,一方麵是對自己過去的忐忑和不安。
她越是對未來向往,越是不敢想,可又由不得她不想,她越是想,心裏就越是恐懼。
她是死過一次的人啊,哪裏還敢奢望幸福?
可是顧開元還是來求親了,還對自己這樣體貼照顧,這麼好的顧大哥,她一個殘花敗柳,哪裏配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