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尋思著,她來柳川縣一趟不容易,又把賣藥妝方子和欠薛府藥費這兩件大事都解決了,左右沒什麼事,就想著去鄭府看看鄭如鬆在不在。
到底是幫過自己大忙的人,總不能來了縣裏也不去人家拜訪,這可是基本的禮數。
荷花懷裏揣著銀子,卻不知道買什麼禮物才好。
鄭如鬆是讀書人,筆墨紙硯肯定是不缺的,至於書籍,隻怕鄭府的藏書比她見過的都多,至於肉啊果子糕點之類的食物,人家肯定看不上。
荷花思來想去,最後還是借用了田芳酒樓裏的廚房,自己設計著做了四樣兒糕點,又找了盒子裝起來,讓田大強陪著去了鄭府。
這次的門房換了人,並不認識荷花,聽荷花是來找鄭如鬆的,便叫了他們先在外頭等著,自己進去通報。
其實鄭如鬆此時不在家,可這個門房想著一個村姑打扮的小姑娘來找小公子,既不知道身份也不知道來意,不敢擅自做主,就叫人連同那盒子糕點一起,送去了二門。
二門上的婆子再把消息傳給管事媳婦,管事媳婦又把話告訴給鄭夫人身邊的大丫頭春鶯,春鶯才進去稟報了鄭夫人,又呈上了糕點盒子。
鄭夫人聽說又是上次那個讓鄭如鬆拿了帖子給薛神醫的田荷花,臉色微微沉了下來。
“是她?她來找鬆兒做什麼?”鄭夫人問道。
春鶯恭敬地回道:“回夫人的話,她沒說有什麼事兒,隻問問七爺在不在家,又送了一盒子糕點進來。”
鄭如鬆是鄭府最小的公子,行七,所以府裏的下人叫他七爺。
鄭夫人冷哼一聲:“這鄉下人做的糕點,也好意思往咱們府裏送?”
鄭夫人本不是刻薄的人,隻是對荷花第一印象不好,所以才會說這樣的話。
春鶯陪著笑道:“是奴婢思慮不周,奴婢這就把那盒子丟出去。”
鄭夫人剛要點頭,卻忽然改了主意:“算了,你打開盒子,我瞧瞧。”
春鶯把手裏的盒子打開,奉到鄭夫人麵前。
鄭夫人瞟了一眼,不由得微微蹙起眉頭。
隻見裏麵擺了四種糕點,第一種是切得扁扁的長方形麵食,烤得微微發幹,裏麵像是夾了切碎了的葡萄幹之類的幹果,第二種則是像發糕一樣的柔軟蓬鬆的一團,卻是淺赭色的,還散發著牛奶子的香氣;第三種是一個橢圓形的像饅頭一樣的東西,也是赭色的,上麵抹了蜂蜜,又撒了碎碎的蜜餞和芝麻;第四種則更奇怪,顏色金黃,形狀圓圓的像是一個小茶盅,表皮是深淺不一的黃色,散發著濃鬱的蛋香味。
她是富貴人家出身,什麼糕點沒見過,隻是這四樣糕點,她卻覺得十分稀奇。
其實這是現代的西點,分別是葡萄幹餅幹,牛奶蛋糕,蜂蜜麵包和蛋撻,鄭夫人這個古代人當然不認識。
當著下人的麵,她自然不可能說不認識,看了半晌才說道:“罷了,你們拿出去分著吃了吧。”
春鶯開了盒蓋,便聞到一股香甜濃鬱的味道,惹得口水差點兒冒出來,一聽說鄭夫人賞了了她們,立刻笑道:“謝夫人。”
春鶯收好糕點,試探地問道:“那這位姑娘,夫人的意思是……?”
鄭夫人眉頭微蹙,思索了片刻,叫春鶯過來,低聲吩咐了幾句。
春鶯領命而出,把糕點遞給小丫頭收著,自己則徑直出了二門,來到鄭府大門口。
荷花和田大強父女倆等了半天,正有些不耐煩,便看見大門開了,一個身著淡青色比甲,係著白細布裙子的大丫鬟走了出來。
“你就是田荷花?”春鶯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地打量著荷花。
荷花有點兒摸不著頭腦,不明白自己明明來問問鄭如鬆在不在,為什麼卻是一個陌生的丫鬟出來說話,便笑著應道:“我是田荷花,敢問姐姐怎麼稱呼?”
春鶯揚起下巴,一臉傲氣地說道:“我叫春鶯,是服侍夫人的。”
鄭府的大丫鬟都比尋常丫鬟多些體麵,鄭夫人身邊幾個丫鬟更是如此,連幾位公子小姐都要給她們幾分臉麵的,所以春鶯十分引以為傲。
可是在荷花看來,再牛掰的丫鬟,也不過是個奴婢而已。
所以她也沒覺得春鶯有什麼需要她巴結的,隻是出於禮貌說道:“原來是春鶯姐姐,姐姐找我有事?”
春鶯哼了一聲,直截了當地說道:“我是要告訴你,別有事沒事就來找我們七爺,我們七爺是什麼樣的人?那是人中龍鳳,豈是你這樣的人能隨便見的?你一個鄉下丫頭,也不知道照照鏡子,看看自己配是不配!”
在春鶯等人眼裏,自家七爺年紀輕長得好,學問又好,那是天上的人物,哪能跟眼前這個土得掉渣的小姑娘來往?
荷花被她沒頭沒腦地訓了幾句,起初還一頭霧水,後來聽她說得傲氣十足又覺得有趣,隻是在一旁笑著。
她沒說話,田大強卻不樂意了。
“哎,你這姑娘長得怪好的,說話咋那麼難聽呢?”
在田大強眼裏,自家小閨女是最好的,哪能由得外人欺負?
荷花攔著田大強,不讓他說話,又向春鶯笑道:“我呀,自然是不配找鄭小公子的。隻是因為他從前幫助過我姐姐,所以我才過來,想向小公子表達謝意而已。”
鄭如鬆上次拿了帖子給薛神醫,救了梅花一命,後來鄭夫人留心,叫下人打聽此事的內情,春鶯是鄭夫人身邊的心腹丫鬟,對這件事自然也是知道的。
“我們七爺救了你姐姐,那是我們七爺心善!怎麼給了你幾分顏色,你就要開染坊了?”春鶯想起鄭夫人的吩咐,說起話來是毫不客氣,“我們公子忙著呢,沒空兒搭理你這樣的人,你趕緊走吧,以後別再來了,記住沒?”
荷花認真地點點頭,一副受教的樣子:“好的,謝謝春鶯姐姐,我記住了。”
不來就不來唄,像她這樣的小村姑,和鄭如鬆的地位實在是太懸殊了,往後不來往也好,省得還被人誤會要攀高枝。
荷花這麼想著,就心安理得了,也不計較春鶯說的話難聽。
一旁的田大強還是忿忿不平的,說道:“不來就不來,有啥了不起的?一個姑娘家的,說話那麼難聽,還不如我家荷花會說話呢!”
春鶯見荷花被自己罵得一句不敢回嘴,正得意著,聽了田大強的話不由得臉一沉。
說她還不如一個村姑?簡直奇恥大辱!
“不想聽難聽的話,就別來我們府裏找不自在啊!還想找我們七爺,真是自不量力!”春鶯揚高聲音,看荷花始終默不作聲,不由得越發尖酸起來,“你不是想見我們七爺麼?我給你支個招兒,讓你爹把你賣到府裏來做丫鬟,那不就能見著我們七爺了麼?隻不過啊,這府裏新進的小丫鬟,都得讓我調教幾年,學學規矩才行!就不知道你能不能吃得了這個苦頭!”
田大強聽她說得越來越難聽,氣得紫漲了臉皮:“你咋說話呢——”
荷花拉住田大強,笑嘻嘻地說道:“爹,有人樂意當丫鬟,就當天下人都跟自個兒一樣,以為當丫鬟是多有臉麵的事兒呢!咱家又不缺吃少喝,幹啥要學人家賣兒賣女?人家養的丫鬟,那還不是說打就打,說賣就賣?還不如咱家養的羊啊狗的呢!這樣愚蠢的人,你跟她一般見識做什麼?”
春鶯又不傻,哪裏聽不出荷花是在指桑罵槐,氣得直跳腳。
她待要再罵上幾句,卻見不少人聽見有熱鬧,已經圍了過來,她到底是內宅的大丫鬟,也知道要維護主人家臉麵的,總不能在府上大門口跟人罵街。
要是犯了規矩,就算她是鄭夫人的大丫鬟,隻怕也是要挨板子的。
春鶯隻好狠狠地咽下這口氣,轉身進了大門。
荷花見她被氣跑了,自己也不生氣,悠閑悠哉地跟著田大強下館子去了。
她幹啥要生氣?生氣是拿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嘛!
有那功夫,她還不如逛逛街購購物,想必春鶯那樣的丫鬟,這輩子都難得有自由逛街的機會吧?
想到這裏,她心情更愉快了。
懷裏揣著鼓鼓囊囊的荷包逛街掃貨,讓心情不好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