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李氏冷不丁聽了這麼一句,呆了半晌才回過神來。
“你說啥?他家是啥樣的人家?”
顧李氏是鄰村的,隻是見過梅花家裏人,她覺得這家人都挺好挺實在的,還真不知道她家有什麼說道兒。
王驢蛋本來就是個碎嘴子,平日裏就愛惹是生非,再說是田大強家的事兒,別人不問他他還要罵呢,更何況是麵對著有提親想法的顧李氏。
顧李氏一問他,他那嘴就跟滔滔江水似的,劈裏啪啦就說開了。
“你是外村的吧?是不是不知道我們村裏的事兒?就田大強那大閨女,小時候賣給縣裏大戶人家當丫鬟了,年前剛給送回來的,說是勾搭主子,讓主子打了一百板子,又給退到家裏的呢!這事兒我們全村人都親眼看的!”王驢蛋抄著雙手,說得唾沫橫飛,“你是沒瞅見,他家大閨女那個慘啊,屁股都被打得稀爛!讓人家用門板抬回來的!那個管家還跟大家夥說,他家大閨女有多不要臉,自己脫了衣裳硬往主子床上爬呢!真是個一點兒廉恥都沒有的破鞋!人家當著全村人的麵罵了半天,田大強一家人硬是都不出聲!你說說,這事兒要不是真的,他們家人能不說兩句?還是自家閨女做了虧心事,才不敢吱聲兒的!”
王驢蛋添油加醋地,自顧自說了個痛快,沒看見顧李氏的臉色早已變得一片煞白。
她就覺得什麼地方不對勁!那梅花在縣裏大戶人家做了那麼多年丫鬟,長得又那麼好看,咋可能一點兒事兒也沒有?還有梅花身子瘦瘦小小的,她還當是人家閨女長得柔弱,合著是年前剛被主人家打了一百板子!
眼前這個三十幾歲的男人都親眼看見了,梅花的屁股被打得稀爛!
這樣的女子,怎麼能做自己的兒媳婦!
難怪自己一說要提親,周氏高興得跟什麼似的,哪有第一次見麵,就急著要把閨女嫁給人家兒子的娘?還不是因為周氏早就知道梅花是個破鞋,所以才急著要把梅花嫁出去!
顧李氏氣得渾身發抖,手裏的東西差點兒都拿不住。
“好,好啊!”顧李氏隻覺得受了天大的欺騙,從牙縫裏迸出幾個字,“這一家子真是好樣的!”
多虧自己遇上了眼前這個人,要不然她還蒙在鼓裏呢,娶了個破鞋回家都不知道,一輩子都得被人指指點點!
顧李氏氣得胸口生疼,連句話都說不出來,轉身就往村外走去。
還去什麼田大強家,這樣肮髒的人家,她再也不會去了!
王驢蛋看著顧李氏氣衝衝離去的背影,猥瑣的臉上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
田大強一家回絕了他,他就攪合黃了他們家的親事,反正讓他不好過,他也不能讓田大強他們一家人過得舒坦!
*
這日晚間,顧開元回了家,就去看顧李氏。
顧李氏正坐在紡車前,沉著臉幹活,連顧開元進屋都沒抬頭看一眼。
顧開元不知道出了什麼事,見顧李氏臉色難看,還以為是去田大強家碰了釘子,心裏就忐忑起來。
難不成是梅花沒看中自己?
他本不是多話的人,可這事兒關乎自己的終身幸福,他心裏實在放不下,忍不住問道:“娘,你今兒去小田村了?”
他不提還好,一提起來,顧李氏就想起王驢蛋說的那些話,再看兒子一副關切的神情,頓時就覺得氣不打一處來。
“嗯,去了!”她硬邦邦的說了一句,把紡車晃蕩得咣咣響。
顧開元一時間摸不著頭腦,看顧李氏又沒有說下去的意思,半晌才硬著頭皮問道:“那……他們家怎麼說?”
看兒子還在不依不饒地追問,顯然是放不下梅花,顧李氏隻覺得一股氣直接從腳底衝上了腦門。
“怎麼說?!你還問呢!你知不知道,咱們娘倆差點兒讓人騙了!”顧李氏重重地拍了一下紡車,滿臉的怒氣,“我今兒去小田村,一打聽才知道,那個梅花以前當丫鬟的時候就不是個好東西,勾搭自個兒的主子,被人家打了一百板子呢!這樣不要臉的女人,咋能給咱家做媳婦!”
顧開元聽了這一段話,腦子轟地一聲炸開了。
娘怎麼會聽說這事兒,是誰告訴她的!?
顧李氏罵了幾句,看顧開元的神情呆呆的,像是震驚多於憤怒,愣了愣才意識到什麼。
“你、你早就知道!?”她指著顧開元,驚訝萬分地叫道。
顧開元就在小田村的村塾念書,怎麼可能沒聽說過這件事!?
顧開元抿緊了嘴唇,雖然沒有承認,臉上卻多了幾分堅定。
顧李氏是他的娘,哪裏不知道兒子這個神情意味著什麼。
“你居然一早就知道,還不告訴娘!?”顧李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指著他的手指一個勁兒地哆嗦,“你還讓娘去提親……難道你真的想娶那個梅花,難道你要跟著她丟人現眼一輩子!?”
看到顧李氏痛心疾首的樣子,顧開元咬了咬牙,沉聲說道:“娘,我既然決定要娶她,就不在乎那些謠言!娘去提親吧,我是真的想娶梅花!”
“你、你……”顧李氏完全沒想到顧開元居然這麼固執,她大口地喘著粗氣,用盡全身的力氣大叫道,“你休想!我絕不會讓你娶一個那麼下賤的女人!”
顧開元臉色凝重,一字一句地說道:“除了梅花,我誰也不娶!”
顧李氏氣得捂住胸口,指著顧開元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養了顧開元二十幾年,難道不知道自己兒子的性子?顧開元從小就是個執拗的,認準的事兒九頭牛也拉不回來,要不然也不會考了這麼多年秀才,也不肯娶親了。
可是別的事兒都好說,這可是娶媳婦的大事兒,兒子為啥要這麼認死理啊!
顧開元看了看顧李氏,再也沒說一個字,轉身出了屋。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顧李氏隻覺得喉頭哽咽,雙眼不知不覺地模糊了。
她伏在紡車上,淚水止不住地往外湧,一滴一滴落在織了一半的布匹上。
“老頭子,你要是活著該多好……咱兒子……可咋辦啊!”
*
這一大早上,荷花就去了村長家。
眼瞅著就要送吳明去白川書院了,她啥也不懂,得去找田宋氏商量商量。
才走到村長家門口,正好碰上了剛出門的田米氏。
“村長奶奶好!”荷花停下腳步,笑嘻嘻地跟田米氏打招呼,“奶奶身上這件夾襖真好看,是師娘給您做的吧?”
田米氏一看見荷花就笑了,聽到荷花甜甜的聲音更是笑得合不攏嘴。
“就你這小丫頭眼睛尖,啥都瞞不過你!”田米氏拍了拍身上的襖子,神情十分高興,“你師娘身子不好,我說不讓她做,她非得做,這襖子可費了不少功夫呢!”
“師娘是孝順您嘛,再說師娘的手藝,比縣裏頭賣得都好呢!”荷花晃了晃腦袋,炫耀般地指著她的頭花,“這也是師娘做的,奶奶您看,是不是比外頭鋪子賣得都好看?”
田米氏笑著揉了揉她的腦袋:“你師娘多疼你!唉,以前她身子骨不好,一到天冷的時候就犯病,我都愁死了。多虧了你送的什麼藥膳,還教會了小娟,這不今年可好多了……”
說了幾句閑話,田米氏就想起昨天顧李氏來找自己說的話。
“哎對了,昨兒顧開元他娘是不是上你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