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沒想到翠花還記得那日說過的話,呆了一呆,神色就緩和了下來。
“那,二姐你不嫁人,我也不嫁人!”
翠花空出一隻手來,重重地戳了一下她的額頭:“一個兩個都不嫁人,你想讓爹娘急死?眼瞅著咱們幾個都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荷花揉著額頭不吭聲兒,一副不服氣的樣子。
翠花瞪了她一眼,說道:“再說了,小明跟你好,咱家裏人都看在眼裏呢,這麼好的小姑爺,都主動送到家裏來了,你還不要?”
荷花忍不住嗤地笑出聲來:“我還小呢,這麼急著訂親幹啥?”
“你呀,說你聰明是真聰明,可是傻起來的時候,真是傻得冒泡!”翠花梳理著她的頭發,停頓了片刻才輕聲說道,“小明下個月就要去縣裏讀書了……”
吳明長得俊,讀書又好,以後去了縣裏,要是被哪個大戶人家看上了求做女婿,那荷花咋辦?
荷花倒沒想到這一層,呆了一呆,才說道:“要是小明是那樣的人,就算訂了親又有啥用?”
嘴裏雖這麼說,她心裏到底還是難受,扭過頭去不吱聲兒。
翠花放下木梳子,歎道:“話雖這麼說,可要是訂了親,咱心裏至少也踏實點兒,你說是不?”
荷花想了半晌,沉沉地搖了搖頭。
“二姐,如今咱家裏好多事兒呢,這事兒不著急。”
如果吳明去縣裏讀書就會經不起誘惑,那這樣的感情也太脆弱了,她寧可不要。
翠花勸不動她,隻好搖了搖頭,說道:“好,咱不說了,起來吃點兒粥吧。”
荷花說的有道理,往後的事,還是往後再說吧。
*
雖然荷花沒發燒,可這場風寒來得凶猛,她也不敢大意,老老實實在屋裏呆著養病。
好在家裏人輪番來探望她,吳明更是沒事兒就在屋裏陪著她說話,又是陪她下棋,又是尋新鮮玩意給她玩,她倒是不怎麼無聊。
隔了幾日她覺得好些了,就想去七裏鋪賣藥材,卻被田大強和吳明一口回絕。
“荷花,這幾天倒春寒呢,你身子還沒好利索,在屋裏好好養著。”吳明一副沒得商量的堅決表情。
田大強也說道:“老閨女,你聽爹的話,病了就要在家裏待著,外頭的事兒有爹呢,你就別操心了,啊?”
荷花拗不過他們,隻好放棄了。
隔了幾日,田大強和吳明先去七裏鋪賣了藥材,又跟田平泉去縣裏正式上了檔子,從此後山就是田大強名下的產業了。
吳明一回來,就把賣藥材的銀子悉數交給荷花。
荷花在家裏正閑得發悶,看見銀子頓時樂開了,數了好幾遍,才發現問題。
“這些有二十兩吧?你們帶了多少藥材,能賣這麼多錢?”她奇怪地問道。
她記得他們那天在後山挖了一百多斤的穿山龍,回來收拾晾曬幹淨,也就能出二三十斤的藥材吧,七裏鋪醫館的收購價格是四十文一斤,這些也就能賣一兩多銀子。
她在家裏算著這些穿山龍不夠,又叫吳明把家裏的藥材拿出去賣,家裏的藥材有多少她心裏有數,除了那些靈芝和珍貴的藥材,其他的都賣了也不夠二十兩銀子啊。
吳明笑了笑,低聲說道:“你病著那幾天,我和叔,還有二姐三姐,把那些穿山龍都挖回來了,家裏的靈芝人參等沒動,其他藥材還留了些,賣藥材一共得了十二兩銀子,還有我抄了幾本書賣給書鋪的銀子,都在這裏了……”
“你又去抄書?我不是跟你說過——”荷花聽了就生氣了,抬眼看到他淡青色的眼窩,到嘴邊的氣話又說不出了。
吳明看她這樣反而笑了,連續熬夜的眼睛依然清亮有神。
“我不許你那麼辛苦,你不是也不聽?”
荷花跟他說不通,氣鼓鼓地把銀子收起來,轉身放進櫃子裏。
她剛打開放錢的小箱子,就聽見身後傳來吳明輕輕的聲音。
“荷花,咱倆訂親吧。”
荷花手一抖,大大小小的銀錠子掉在了箱子裏,叮叮咣咣地一陣響。
她隻覺得全身的血都湧到頭上,腳下軟軟的似乎站不住,她需要扶著櫃子才能穩住身形。
她不敢回頭,定了定神才說道:“你、你說啥呢?”
吳明走過來,扶住了她的肩膀。
“叔和嬸兒問過我了,我已經答應了,你呢,你答應不答應?”
有那麼一瞬間,荷花甚至懷疑,吳明是不是也是穿來的,才十三歲的男孩子,咋會懂這麼多啊?說起訂親的事居然臉不紅心不跳的,聲音比平時更沉穩。
荷花不知道的是,其實此刻,吳明比她緊張多了。
雖然挨著她這麼近,可是他卻覺得,荷花就像是一隻輕盈的蝴蝶,撲棱幾下翅膀就會飛走了。
要是她不答應,可怎麼辦?
荷花心理年齡到底大了些,倒是先鎮靜下來,回頭衝他笑道:“我知道我爹娘咋想的,他們是怕你去縣裏讀書,以後會叫人拐跑了呢!”
最初聽到吳明求親的震驚漸漸淡去,她一恢複理智,就想起前幾天翠花跟她說過的話,估計爹娘也是擔心,才會跟吳明說讓他們訂親的吧?
吳明看她笑嘻嘻的,既不像是生氣的樣子,又不是害羞,自己心裏倒是有些慌了。
“不是怕我被人拐跑,我是怕你被人拐跑!”話到了嘴邊,吳明不知不覺就說出了口。
荷花才十一歲,就有人惦記了,先是田福,後來還有個周亮,還有縣裏那個什麼鄭小公子,看荷花的眼神也是不一樣的,有這麼多潛在的危險,他能不擔心嗎?
話說開了,吳明索性也不瞞著了,拉著她的手,認真地說道:“我想過了,我隻能娶你,我也隻想娶你!”
荷花從未見過他這麼認真熱切的樣子,小臉早就紅透了。
“什麼叫隻能娶我,我、我可沒逼你啊!”她想甩開吳明的手,卻怎麼也甩不開。
吳明略帶詫異地說道:“咱倆在一個炕頭上睡了半年——”
在這個七歲不同席的古代社會,兩個少男少女睡在一個炕上,他不娶她還娶誰?
他話還沒說完,荷花早已一把甩開了他的手。
“你、你!”荷花氣得說不出話,“合著你是因為這個才要娶我啊?我才不在乎你們那些狗屁的封建禮教——”
荷花的氣話脫口而出,才意識到自己說得不對,氣呼呼地咬緊了嘴唇。
“你要是因為這事兒,就別娶我了,我不稀罕!”她狠狠地一跺腳,轉身就往外跑,“我跟爹娘說清楚,我才不要逼你訂親!”
她才跑了幾步,就被吳明緊緊拉住了。
“荷花你別生氣,是我說錯了話。”吳明漲紅了臉,急得手足無措,“我是真的,真的想跟你訂親……”
荷花正在氣頭上,一把推開他,怒氣衝衝地問道:“那你為啥要跟我訂親?要是你覺得用了我家的銀子,受了我家的什麼恩,或者跟我在一個炕上睡過覺,就要以身相許啥的,趁早別提這話,省得髒了我的耳朵!”
不就是怕他白花了自己的銀子,往後會跑路嗎?她才不在乎什麼銀子呢!
至於什麼封建禮教,什麼名聲,她更不在乎!
吳明說不出話,隻是拉住荷花不許她走。
荷花氣呼呼地盯著他,兩個人默默對立了半天,吳明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