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沒料到他會突然問這個,手裏一頓,下意識地就看向了翠花,正好看到翠花也朝自己看了過來。
姐妹倆誰都沒說話,雖然隻是短暫的沉默,可是田大強看到倆閨女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心裏更疑惑了。
“到底咋回事?我不在家的時候,出啥事了?”田大強的語氣不由自主地沉了下來。
荷花想著這事兒反正也瞞不住,早上那個王大娘也實在是太欺負人了,就把木勺子一擱,板著臉說道:“爹你不知道,今兒一大早上的,村裏那個王大娘來上門提親了。”
“哪個王大娘?”田大強一愣,抬手撓了撓頭,一臉納悶,“提啥親?我這個當爹的咋沒聽人提起過?”
“一開始我也不知道是哪個,後來才知道,是王驢蛋的嫂子。”荷花解釋道。
“她?”聽到這個名字,田大強的臉色也難看了起來,“她能有啥好人家說給咱?”
看來這個王大娘在村裏的口碑實在是不咋地,連田大強提起她都皺起了眉頭。
當著爹的麵,翠花不免有些羞澀,心裏又憋著氣,便低了頭隻顧幹活,隻讓荷花說。
一想起早上的事兒,荷花就忍不住生氣:“哼!人家可把自己當回事了,還要把我二姐說給王驢蛋那個狗東西呢!”
田大強一聽這事兒,頓時勃然大怒。
“啥!?這不禍害人嗎!?”
他這花骨朵似的二閨女,能說給王驢蛋那個三十好幾的老光棍?這不是在打他們一家人的臉嗎!?
翠花緊緊咬著嘴唇,雖然沒哭,鼻子卻很重地抽了幾聲,顯然是委屈又憤恨。
看著自家閨女受這麼大的氣,田大強心疼無比。
“肯定是王驢蛋搗的鬼,就是給咱家添堵呢!難怪你娘聽了生氣!”他狠狠地捅了幾下爐膛,沉著臉說道,“這個小王八羔子,我饒不了他!”
之前王驢蛋總跟他套話,他都沒往那方麵想,現在想起來,他才知道,王驢蛋竟然敢打翠花的主意!
反正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荷花索性把王大娘說的話都一股腦告訴了田大強。
“還不止這些呢!一開始王大娘就說是來提親,娘還以為說的是大姐,就說他們歲數不合適。哪知道王大娘聽了,就說她提的是二姐,還罵大姐是破鞋……”荷花氣得狠了,連這種髒話都複述了出來,“後來二姐拿掃帚疙瘩把她打出去了,她被攆出院子了還罵呢!後來大姐就聽見了出來了,再後來二姐說——”
“行啦行啦!”眼看著荷花就要把自己那些話說出來了,翠花趕緊扯了她一把,打斷了她的話頭,“說這些有的沒的幹啥?娘和弟弟們今天沒事兒就是萬幸……”
姐倆這麼說著話,一分神的功夫,都沒注意到田大強的表情。
當荷花說到王大娘那些話的時候,田大強的臉色就徹底變了,越往後說,他臉色越難看。
居然敢罵他閨女,還害得他媳婦早產!
一想到可能發生的後果,田大強就一陣陣後怕。
後怕過了,取而代之的就是滿腔怒火。
人家都欺負到家門上了,他還要忍著嗎?!
翠花正和荷花說著,忽然看見田大強噌地站起身,拎起門旁的鐵鍬就大步走了出去。
姐妹倆一愣,都不知道田大強這麼晚了還出去幹啥。
也難怪,畢竟田大強這麼多年老實慣了,誰能想到他此刻是要出去找人算賬啊!
“爹!”還是荷花先反應過來,趕緊追了出去。
翠花下意識地也想跟出去,可是正好這時候小米粥開鍋溢出來了,她隻好顧著收拾灶頭,就沒跟上。
荷花跑出院門,才看見白茫茫的雪地上,一個高大的黑影正往村裏走著。
“爹,爹你幹啥去啊?”荷花喊了幾聲,田大強卻始終沒回頭,她隻好跑著跟上去。
雖然已經是正月底了,大晚上還是挺冷的,荷花隻穿著一個薄襖子,棉帽子啥的都沒戴,她隻好把雙手袖在袖子裏,縮著脖子往前追。
等追上田大強,兩人已經走出去好一段路了。
荷花氣喘籲籲地拉著田大強,說道:“這大黑天的,爹你要上哪兒去啊?”
雪地上反射的光芒照在田大強的臉上,映得他臉色陰沉沉的格外嚇人,他雖然沒回答,卻也沒甩開荷花,腳下的腳步慢了一點兒,可荷花還是小跑著才能追上他的腳步。
無論荷花怎麼問,田大強都不吭聲兒,腳步卻絲毫不停。
荷花心裏擔心,隻好一直跟著他。
很快,爺兒倆就來到了村子裏一戶人家前。
村裏人晚上睡覺都早,何況正月裏也沒啥大事兒,是以院子裏早就黑漆漆的了,顯然裏頭的人已經睡了。
田大強卻沒管這些,走到門口就大吼了起來。
“王狗蛋,王狗蛋你給我出來!”男人粗獷的聲音回蕩在雪夜的山村裏,顯得格外清晰嘹亮。
荷花聽了先是訝然,接著便是覺得好笑,王狗蛋?莫非是王驢蛋的哥哥?這哥倆的名字倒是般配。
田大強喊了沒幾聲,就聽屋裏傳來一個帶著睡意的男人聲音。
“誰呀?這大晚黑的,喊啥啊喊?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接著就見屋裏燭火亮了,一個男人披著大棉襖的身影走了出來。
“是我,田大強!”田大強底氣十足地喊道。
“大強子?”王狗蛋的聲音裏充滿了疑惑,“這麼晚了,你上我家來幹啥?”
“我要幹啥?!你還有臉問!”田大強冷哼一聲,語氣裏滿是憤怒,“你媳婦上我家來欺負我媳婦我閨女,害得我媳婦早產,差點兒命都沒了!你說我找你幹啥!”
“啊!?有這事兒?”王狗蛋一下子提高了嗓門,回頭衝裏屋喊道,“孩兒他娘,你給我出來!”
荷花估摸著,外頭這麼吵,王大娘十有八九早就醒了,隻是她聽到田大強的動靜,不敢出頭應聲而已。
此刻聽到王狗蛋喊自己,王大娘隻好喊道:“這大冷天的,喊我出去幹啥啊?我……我都脫了衣裳,已經躺下了!”
她這麼說了,田大強就算再生氣,總不能硬要她不穿衣服就出來跟自己對質。
“行,那你不用出來,我就問你,你今天上我家去幹啥了?”田大強扯開嗓門,喊得大半個小田村都能聽見。
王大娘在屋裏支支吾吾地說道:“我……我這不尋思,提親是好事兒麼……”
兩口子這麼多年了,王狗蛋哪聽不出來自家媳婦這動靜是啥意思,肯定是沒幹啥好事。
“提啥親,你能給誰提親?”王狗蛋沒好氣地吼了一嗓子。
這大晚上睡得好好的,卻被人從熱乎乎的被窩裏喊起來,他正一肚子氣沒地兒撒呢!
田大強吼還行,王狗蛋這麼一吼,王大娘也來氣了。
“我能給誰提,還不是你那個好弟弟驢蛋?三十好幾了也沒個媳婦,成天上咱家來蹭吃蹭喝的,我這不尋思,反正田大強家的閨女也嫁不出去,還不如就給驢蛋得了——”
“啥?給驢蛋說親?”
“你他媽給我閉嘴!”
王狗蛋和田大強的聲音齊齊響起,隻不過,田大強的嗓門太大,完全壓過了王狗蛋的話語。
“我閨女嫁不嫁得出去,跟你有啥關係?吃你家糧食啦?要你家養活啦?”田大強一句話比一句話喊得聲音高,掄起鐵鍬咣咣地鑿著王狗蛋家的大門,震得門板上的積雪嘩啦啦往下掉。
“你是看我田大強好欺負是不?還敢上我家去罵我閨女!?你是不是活膩歪了?”田大強聲嘶力竭地喊道,“要是下次讓我知道你敢罵我閨女,敢欺負我媳婦,看我不打折你的腿!”
哢嚓一聲,木製的院門被鐵鍬砸穿了一個大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