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大壯聽了十兩銀子,臉上露出幾分猶豫。
他又沒本事,哪有銀子啊?
可是他看到何春跪在地上,楚楚可憐地望著自己,仿佛自己就是她的全部希望,他就覺得腦袋轟地一下炸開了,什麼理智都沒有了。
“行,十兩就十兩!”田大壯奔進屋裏,很快就折返回來,把幾張紙遞給田芳,“這是分家的時候爹娘分我的田地,夠十兩銀子了吧?”
田芳拿著那幾張薄薄的紙,隻覺得灰心透頂。
為了這麼一個女人,就把自己家的地契拿出來了,她怎麼會有這樣的大哥!
這時蔣氏也後知後覺地跟了出來,見此情形頓時腿一軟,坐倒在地上。
“唉呀我的老天爺呀,這日子是沒法過了啊!”蔣氏拍著大腿,嚎啕大哭起來,“田芳,你給我們家塞了個騷狐狸,又拿走我家的地契,有你這樣狼心狗肺的妹子嗎?你這是要逼死我們哪——”
田芳捏著那張地契,仿佛整個人都心灰意冷了,對蔣氏的破口大罵都充耳不聞。
這時田王氏也被驚動了,拄著拐棍慢慢地挪出了屋。
本來田芳叫何春出來,是想避開田王氏的,可後來田大壯趕過來了,幾人說話的時候聲音都大了不少,田王氏也聽了個七七八八。
她倒不覺得有什麼,反正何春把她伺候得舒舒坦坦的,比這個天天惹她生氣的蔣氏強多了,至於地契,她倒不擔心,自家閨女在七裏鋪開那麼大的酒樓,哪會真的在乎家裏這點兒地啊?再說她可是田芳的親娘,隻要她說一句話,那地契不還是自己家的麼?
所以田王氏這一看蔣氏坐在地上鬼哭狼嚎的,居然有種變態的快意。
“嚎嚎嚎,大過年的就在院子裏嚎,你是盼著誰死呢?”田王氏扶著門框,拿起拐棍用力地揍著蔣氏,把她打得直躲,哭聲倒是低了不少。
田王氏還不解氣,嘴裏罵罵咧咧地說道:“我看何春比你強多了,你要再作,信不信我叫大壯休了你,把何春扶正!”
蔣氏哭聲一頓,抽抽噎噎地不敢吭聲了。
她之前一直打罵何春,無非是因為自己占著理,再說何春從身份上來說畢竟是個奴婢,可現在不同了,田大壯把地契都給了田芳,那是真的要納何春為妾了。
如今家裏所有人都向著何春,田大壯更是一心隻在何春身上,她再鬧騰下去,隻怕真的會被休回家。
她四十來歲的人了,哪受得了這個,要是被休了那就是死路一條。
見蔣氏都不敢吭聲了,田大壯越發得了意,直接把何春從地上扶了起來,還心疼地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塵。
田芳看在眼裏,忍不住嘿嘿冷笑。
“那我就恭喜大哥了,擱咱們小田村,大哥還是第一位納妾的呢!”田芳咬著牙,從牙縫裏迸出來這句話。
田大壯自然聽出來她的言外之意,可是他此刻正被滿心的興奮包裹著,挨幾句損話也不放在心上。
不管咋樣,今兒可算是過了明路了,何春以後就是他田大壯的人了!
田王氏自然向著自家兒子,說道:“再過幾個月,咱一鳴就是秀才了,大壯就是秀才老爺,納個妾怎麼了?”
再說這個小妾還這麼孝順自己,比蔣氏那個木頭橛子強多了!
何春聽老太太和田大壯都向著自己,就算再會偽裝,臉上也不免露出幾分得意,忙過去扶住了田王氏。
“娘,這外頭冷,娘身子不好,我扶您進屋躺會兒。”何春甜甜地說道。
不得不說這何春真是會順杆子爬,這會兒連娘都叫上了。
田大壯和何春一邊一個,簇擁著田王氏進了屋,外頭隻剩下田芳和木楞愣坐在地上的蔣氏。
田芳歎了口氣,上前把蔣氏扶了起來。
“大嫂。”她想說自己錯了,可是看著蔣氏仇恨的目光,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田芳把手裏的地契塞給蔣氏,低聲說道:“大嫂,這地契你收著,往後大哥要是對你不好,這……總還是你的一份依靠。”
同是女人,就算她之前再怎麼討厭蔣氏,此刻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難受歸難受,該說的她還是要說。
“往後你也別跟娘和大哥擰著來,到頭來吃虧的畢竟是自己。”田芳扭過頭去,不看蔣氏的神情,繼續說道,“說到底,你畢竟是正室,她再怎麼受寵也是個妾。等一鳴有了功名,你是一鳴親娘,旁人總動不得你。”
她在外頭見識的家宅內妻妾相鬥,此刻都教給了蔣氏。
蔣氏自打拿到了地契,才漸漸回過神來。
說她不怨田芳,那是不可能的,可事已至此,她也知道,田芳說的都是好話。
田芳肯對她說這些話,已經比田大壯和田王氏強多了。
蔣氏攥著地契,目光移到不遠處田一鳴的房間上。
什麼都是假的,隻有田地和兒子才是真的!才是她的指望!
田芳跟她說了半天的話,見她始終不吭聲,也無可奈何了。
“大嫂,我之前真沒想到能出這樣的事兒……”田芳解釋了幾句,到底覺得什麼話都蒼白無力,隻好歎了口氣,轉身走了。
田家鬧成這樣,她也不願意再待下去了。
幸好,小田村還有另一個地方可以讓她去。
*
天還沒亮,田大強就帶著杏花出門了。
這一天是女婿日,出嫁的閨女要回娘家過的,周氏娘家離小田村幾十裏地,如今周氏身子重沒法出遠門,翠花要照顧家裏,荷花還小,田大強就隻帶著杏花去了。
過年期間該走的親戚都走完了,該送的禮也都送完了,所以這日正好閑著沒事兒,荷花和家人一起享受著難得的休閑時光。
吃過早飯,荷花就拉過吳明一起在炕上玩羊嘎拉哈。
羊嘎拉哈是東北的俗語,這東西學名叫羊拐,是羊的膝蓋骨,確切的說是後腿的膝蓋骨,一個羊嘎拉哈共有四個麵,以四個為一副,四個麵有不同的名稱,正麵像人的肚臍眼兒叫“坑兒”,背麵像胖人的肚皮叫“肚兒”,側麵像人的耳朵叫“輪兒”,還有一側什麼都不像就叫“真兒”。
荷花這副羊嘎拉哈是在七裏鋪買的,是一副小羊的膝蓋骨,塗成了紅色,玩得久了,顯得格外小巧圓潤。
古代娛樂活動不多,這四個羊嘎拉哈再加上一個口袋,就組成了一套玩具。
具體玩法是這樣的,把四個羊嘎拉哈隨手往炕上一拋,然後將口袋向上扔起,在口袋落下的時間內將四個嘎拉哈都搬成真兒,再接住落下的口袋。如果口袋和嘎拉哈都沒有落在炕上,則接著搬下個背兒,依次接下的次序是坑兒,輪兒。最後,把口袋拋起,手把都成輪兒的嘎拉哈抓起。
這個遊戲要求手腦並用,要盯著在空中拋落的口袋,不能落在炕上,又要用心記住每個嘎拉哈的位置和形狀,又要動作敏捷不能出錯,整個過程中隻要有一個步驟出錯,或者口袋落在了炕上,那就是輸了,要換別人玩了。
吳明以前沒玩過這個遊戲,荷花說了遊戲規則,又示範了幾次,他才大致明白,兩人在炕上玩得不亦樂乎。
正嘻嘻哈哈笑鬧著,忽然聽見外屋門開了,翠花的聲音響了起來。
“娘,老姑來了!”
今天是正月十一,荷花就猜到田芳回來,隻是沒想到會這麼早。
她趕緊把羊嘎拉哈收拾到一旁,正下炕的功夫,田芳一家三口已經進來了。
“老姑,老姑父,過年好!”荷花笑著叫道。
“哎,荷花過年好。”田芳勉強笑了笑,坐在了炕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