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了車子後座，一抬眼就可以看見他握方向盤的手。
他用左手控著方向，受傷的右手隻是虛虛地搭在那兒。紗布白得刺眼，她看得驚心。
從今天於晨光熹微之中看到他的那一刻開始，她的眼淚就再不受控製，總是想往外湧。她努力忍著，忍到嗓子緊得發疼，鼻子酸得像是被水嗆到。
他隨手打開了音樂，是那首《the sound of silence》（1967年美國電影《畢業生》主題曲，一般譯為《寂靜之聲》），在這飄緩低迷的樂聲掩護下，她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滑過麵頰，把她牛仔外套肩膀處洇濕了一片……
車子駛進富華區，在一棟畫滿彩虹和白雲的樓下停下了。
“我先去抽根煙……”
他說了一句，沒回頭看她，直接下了車。給她留了整理好自己情緒的時間。
穩定了一下情緒，她也下了車。
抬頭看見那棟建築的門口掛著“素蕊藝術學校”的牌子。
富華區是A市老城區，遠不及其他幾個區繁華。正值老城區五年大變樣，這裏聚集了很多農民工和他們的子女。素蕊藝術學校，除了免費給殘障兒童提供藝術教育，也接納農民工子女。
蘇清妍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帶她來這裏，正在發愣，蕭城已經掐滅了手裏的煙，走過來，“走吧！穆老師應該已經到了！”
學校裏麵裝修的很好，充滿了童趣。不是上課時間，長長的走廊很是冷清。
他們轉了一個彎兒，剛要上樓，拐角處突然衝出一個孩子，胖胖的小男孩一下子就抱住了蕭城的腿，仰臉望著他，嘿嘿笑著就是不鬆開。
蕭城兩手卡主小胖墩的腋窩，把他提起來悠了悠，笑著說：“嘟嘟又胖了！有沒有按時跳繩呢？”
小胖墩還是不說話，雙腳一立定，抬手給他行了一個軍禮，小嘴一咧，嘴裏的口水一下子流了出來。
蕭城拿出手帕幫嘟嘟擦著口水，嘟嘟看見蕭城受傷的手，一下子就不笑了，拉著他的手，嘴巴裏發出嗚嗚的聲音，像是很著急，卻又說不出來。
保育員趕了過來，拉住了嘟嘟，對蕭城說：“嘟嘟從窗台看見您的車了，我們一不留神他就跑了下來！”
蕭城嘉獎一般摸一摸嘟嘟的腦袋，說：“嘟嘟乖，跟肖老師回去好好吃飯！”
肖老師帶著嘟嘟走了，他們繼續上樓。
“這裏還有住宿的孩子？”蘇清妍問。
“包括嘟嘟在內，一共有五個，已經在這裏生活了幾年了。都是身體有點問題的孩子，被人悄悄放在學校門口了。”
他們上了二樓，走在長長的走廊裏，兩邊是一間間的教室，美術室、舞蹈室、聲樂部、器樂部，竟然還有機器人部。這裏設施齊全課程豐富，一點都不次於市區的其他藝術中心。
繼續往前走，還是一間間教室。蕭城在其中一間教室前停了下來，蘇清妍抬頭看門上的標牌：古箏教室。
她望著蕭城，蕭城點點頭示意她進去看看。
門沒有鎖，輕輕一推就開了。這是一件寬敞明亮的教室，講台上安放著一架紫檀素麵箏，講台下麵整齊排列著三排六架教學箏。
“？”她回頭疑惑地看他。
“這是學校新開辟的古箏教室，但是我們還缺一位老師。”
蘇清妍望著他，眼睛裏有熠熠的星光在跳動，“你是說，讓我來這裏教孩子們彈古箏？”
簫城點頭，“是的。你是否願意來這裏做一名古箏課老師？”
蘇清妍興奮得簡直要跳起來，“願意，願意，我願意。”
“需要提前跟你說明，這裏的課時費不高，也許比不上你在榮發的兼職。這是一所公益學校，所招收的孩子也跟一般的學校不一樣，跟孩子們溝通起來可能會費點力氣，所以你需要考慮好。”
蘇清妍忘情地拉住了他的胳膊，唯恐下一秒他會反悔似的說：“不用考慮了，我已經決定了。我恨不得現在就開始上課。”
蕭城的胳膊上，被她拉住的那一塊，有一股溫暖柔軟的感覺電流一般湧上來，直抵心髒。他的目光不由就落在了她的臉上，真想把她拉進懷裏，狠狠地親她。
蘇清妍被他的目光灼到，連忙放開了他的胳膊，低下頭把眼睛落在別處。
“好了，這裏看過了，你跟我來辦公室。”
他帶著她進了辦公室，辦公室裏有已經來上班的老師向蕭城點頭問好，蕭城則回以微笑。
最裏麵有一間小小的獨立辦公室，應該是從外麵隔斷出來的。他們走進來，蕭城把外套脫掉，掛在門後的衣帽鉤上，很自然地坐到辦公桌後的椅子上。
他拿起桌子上的一部電話，撥了出去，“穆老師，我到了。”
“這是你的辦公室？”蘇清妍看著他掛了電話，問他。
“確切地說應該是素蕊的辦公室。這家藝術中心是她創立的，自從她出國，這裏的事務一直都是由我來幫忙打理。雖然她現在已經回國，可是她的身體不允許她再來這裏。我的事情也會越來越多，我已經把這邊校長的職務交給了穆秋雲，她之前負責的財務工作，需要有人來接替。所以，從今天開始，你除了給孩子們上古箏課，學校的財務由你負責。”蕭城說。
“我？我，可以嗎？”
“學校資金主要來源於雲峰基金和素蕊藝術工作室，另外也會有社會各界的慈善捐助。因為是善款，所以每一筆都馬虎不得。學校的財務看似簡單，大到分校的建立，小到教具的購入，卻也很繁雜。你很細心，責任感又強，很適合這份工作。不懂的事情可以問慕老師。”
正說到這裏，房門被敲響了，穆秋雲走了進來，是一位年近四十的女性，穿著樸素，笑容恬淡。
“穆姐，這是蘇清妍。這位就是穆校長。”
蕭城給她們做著介紹。
蘇清妍在穆秋雲進來時已經站了起來，此時迎著穆秋雲伸過來的手趕緊握住了，“穆校長您好！”
“小蘇您好！”
兩個人握過手，穆秋雲問蕭城：“蕭城，小蘇就是你說的來負責財務的新同事？”
蕭城點點頭，“是的。學校的財務工作以後就由她負責。她不懂的地方，希望你多教她。”
見蘇清妍隻是個年輕的小姑娘，穆秋雲略感意外，不過還是很痛快地說：“好的。蘇老師，以後有不懂的盡管問我。”
“謝謝穆校長，以後就麻煩您了。”
穆秋雲出去了，簫城繼續說到：“穆校長是素蕊的好朋友。她原來就職於A市的一家國企。藝術中心剛成立時，她在這裏做義工。現在已經在原單位離職，是這裏的正式職工。她不為錢，跟素蕊一樣隻是為了一份信念。”
蘇清妍點點頭，“我會和穆校長好好合作的！”
他看著她，“我相信你能做好！那好，走吧！”
說著，蕭城已經站起身來，“帶你去看看你的宿舍。”
走出學校，他們需要到街對麵的小區去。路上車來車往，蕭城走在前麵，過馬路時，他突然向她伸出手來。
她看著那隻手，還在猶豫，他已經拉住了她，牽著她穿過了繁忙的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