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是農曆二十四節氣中的第13個,更是秋天的第一個節氣。立秋同於大暑,也分三候,一候,涼風至;二候,白露降;三候,寒蟬鳴。
夏末的這場大雨,從下午直下到晚上八點才瀝瀝而止。
好似是個夏秋交接的儀式一般,大雨一過,暑氣果真消散了許多。
雨後的風,沒了暑天的潮膩悶熱,攜了雨後的絲絲涼爽,從車窗吹進來,清爽怡人。
天苑小區樓下,簫城的車子停在那裏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他看見李延朗從樓道裏出來,開車離開,;也看見文茹撐了傘去樓下超市買水果;還看見六樓的那個窗口,燈光一直亮著。
把車座稍稍往後放一些,靠在椅背上,借著車頂微黃的光,他的手指在那藍色的本子上溫柔摩梭。是的,他又把它撿回來了……
下班後,保潔員李鳳梅來做衛生。
“簫總怎麼還沒走?外麵雨已經小了。工作再忙也要先去吃點飯,總是這樣,胃病又要犯了。”
“好的,李阿姨,我知道了。”
孤獨如簫城,此時能聽一位慈祥的長者這樣絮絮地跟他說話,無異於寒夜歸家的一碗熱湯。
“你也不要太生氣。有些事情也許並不是我們看到的那樣,也不是我們想的那樣。人呢,有時候最愛騙的就是自己。就是真生氣了,氣過了還是該吃吃,該喝喝,人,最不能賭氣的就是自己的身體……”
李鳳梅走了。簫城點燃一根煙,走到窗前,推開了窗子。
樓下一排茂盛的廣玉蘭,雨滴打在肥厚的葉片上是悶鈍的“啪啪”聲。
一隻小蝸牛停在窗欞上,正慢慢地伸出它纖小的觸角試探著,看看是否可以再前進一步。不知道是因為風,還是被他的煙氣所嗆到,它受了驚嚇一般,觸角突然縮了回去,猝不及防,直接從窗台滾落……
下意識裏,蕭城伸手想要把它撈回來,可是,已經晚了,那隻小蝸牛落進了樓下深深的黑暗裏。這個負重而行的小東西,到底用了多少個日夜才達到剛才的高度,卻隻在一瞬間,希望盡失,前功盡棄。
蕭城望著吞沒小蝸牛的那片黑暗,怔怔地出了一會兒神。突然轉過身來,把煙按滅在煙灰缸裏,向門外跑去。
跑到樓下,左右尋找,終於在遠離辦公大樓的一個角落找到了垃圾轉運站。垃圾車還沒有來,剛從各辦公室換下來的垃圾袋還都堆放在那裏。
他跑過去,一袋一袋地翻檢著那些黑色的垃圾袋。他隻穿了一件襯衫,雨滴落在他的背上,很快就把薄薄的衣料打濕。
終於,當他看見那隻藍色的本子安靜地躺在一個袋子裏時,他的一顆心瞬間就安靜下來。像這急雨洗過的天空,連日陰鬱的雲層終於散去,露出天鵝絨一般柔滑的天空。
“簫總?”
有工人開車過來清理垃圾,看見蹲在垃圾堆裏認真翻檢的簫城,驚訝地問道:“簫總,是不是丟了什麼重要東西?我們來幫您找吧?”
司機師傅跳下車要幫忙,簫城笑著擺擺手,“不用了,已經找到了。”
他把本子愛惜地捧在手裏,眼睛脈脈地看著它,失而複得的感覺真是太美好了。
看著簫城走遠,司機師傅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多麼重要的東西呢?”
思緒拉回,抬頭再看一眼那個燈光明亮的窗戶,他坐在車裏,打開筆記本慢慢翻著:
4月3日,蕭總出差去了義縣。
4月7日,蕭總回A市。
5月13日,蕭總去法國,停留三天。
5月20日,陪客戶在文雅居吃飯。
6月16日,蕭總去美國,停留一天。
6月21日,蕭總去SH市參加國際麵料展。
7月4日,今天是周末,蕭總去美國。
7月7日,倉庫有事,在義縣停留一天。
7月15日,麵料展,美國,停留四天。
7月17日,陪客戶吃飯,喝酒了嗎?
7月23日,這麼多機票,每個月幾乎有一半的時間在天上飛。
流水賬一般的記錄,沒有目的,沒有重點。很細很輕的字體,小心翼翼的,輕細的讓人不忍打擾。可是,她卻偏偏被示了眾,成了眾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記錄結束了,蕭城還是一頁頁翻著,仿佛那些字上帶著她的溫度。
比較靠後的一頁上,不顯眼的一個位置,一個奇怪的字母組合,引起了他的注意。
“ZHY”,字母的後麵,畫著一顆小小的心。
細細拚讀著這個字母組合,突然之間,如釋重負。他唇角一彎,釋然微笑。
她始終還是那個女孩,束高馬尾的女孩,被汗濕的碎發貼在額角的女孩,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女孩,跑完一千米回來氣喘籲籲著急問成績的女孩……
就連這個表露心跡的方式也還是這麼地孩子氣。
文茹提著一袋水果上了樓。她是今天下午突然接到李延朗的電話,說清妍病了,需要她過來照顧一下。
掛了電話她就急急忙忙往天苑小區趕,這個傻孩子,不會是因為自己的突然離開,想不開才病的吧?
到了天苑小區,看見她高燒已退,精神還算好,文茹的心裏才算是稍稍鬆了一口氣。
“寶貝,怎麼就病了?聽說還燒得差點省了送火葬場?”
文茹畢竟是文茹,再見李延朗沒有半分芥蒂和扭捏,“幸虧李大廚告訴我,不然我都不知道。是不是想我想的啊?”
“是啊!誰讓你不辭而別!”
說著,蘇清妍的鼻子一酸,落下淚來。
“哎呦,我的心肝兒,是姐姐不好,是姐姐錯了,姐姐該打,該打!”
有文茹照顧蘇清妍,李延朗買來清淡的晚餐就離開了。幾天沒黏在一起,兩個女孩也有好多話要說。
文茹照顧蘇清妍吃過晚飯,才開始問她:“公司裏傳得沸沸揚揚的內奸是怎麼回事?”
蘇清妍歎口氣,說:“邢思思偷了我的筆記本,交給了蕭城。”
“上麵記得是什麼?”
“他這半年的所有行蹤。”
“你從哪裏知道的?”
“我每個月都會幫他整理票據。”
文茹愣怔了一下,她看著蘇清妍,心裏想,怪不得這丫頭怎麼吃也長不胖,把那些零散的信息拚湊在一起,這得耗費多少心血在上麵啊?
“簫城信了?”文茹又問。
“信了。”
“他說會怎麼處置你了嗎?”
蘇清妍歎口氣,“他沒說。不過,被開除應該是免不了的。”
文茹恨恨地拿手指戳她的頭,恨鐵不成鋼地訓道:“我就知道,你早晚得栽在這顆榆木腦袋上。怎麼就不開竅?怎麼就不開竅?”
“文茹,下手輕點兒啊,好歹我也是個病人呢!”
“你是病了,病得還不輕!自己挖這麼大個坑,活該讓邢思思埋你。”
“唉,自作孽不可活,是我自作自受。”
雖然心裏氣,看著她頹廢的樣子,文茹又忍不住來安慰她,“也別這樣悲觀!從另一個方麵想,你這應該叫脫離苦海奔向幸福新生活。蕭城是你的痛苦源頭,而李大廚就是你的甜蜜開端!好好珍惜吧丫頭,李大廚這樣的男人,可遇不可求啊!”
文茹替她謀劃著,蘇清妍卻並不接受,“我跟張陽徹底掰了,就去找李延朗?文茹,你覺的這樣做公平嗎?”
“什麼叫公平?什麼叫不公平?就像我勸阻不了你等張陽,你也阻擋不了李大廚喜歡你。愛情裏麵,沒有公不公平,隻有願不願意。”
蘇清妍擺擺手,放平枕頭躺下了,“文大聖,求您別跟我整那麼高深的!我這會兒腦袋暈著呢,我要睡會兒……”
“那你明天還上不上班?需不需要我給你請假?”
蘇清妍再次擺手,“別請假!估計我明天會被通知去辦離職……”
“蕭城還真舍得開除你啊?”
“自作孽不可活!沒什麼舍得舍不得,我前腳走了,人資部後腳就會招聘新人進來!睡覺了,天大的事也等明天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