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穀雨綠袖

晚宴進行到中段,人人都帶了幾分愜意的醉態。人資部經理陳玫突然走上宴會廳舞台宣布:“各位領導,各位同事。有一位新同事,為了這次聚會,精心準備了一個節目,大家想不想欣賞呀?”

“想!”台下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聲。

“誰呀?是誰呀?”

“沒聽說誰有節目要表演呀。”

大家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大幕緩緩拉開,舞台的牆壁上垂掛著紅色的紗帷,台中擺了一架黑色的鋼琴。有一個美人從台後緩步走出,香檳色的絲質長裙,裙擺曳地,腰間綴以璀璨碎鑽,香肩微露,黑發高挽,是邢思思。台下沸騰了,連蕭城的目光都投向了舞台。

邢思思優雅落座,白嫩纖細的手指輕輕抬起又柔柔落下,一串優美婉轉的樂符跳躍而出,全場為之沉靜。

《綠袖子》!竟然是《綠袖子》,鋼琴版的《綠袖子》!

為什麼會是它呢?這首戳心的歌。前奏一起,蘇清妍已經難以自抑,她的脊背緊緊貼住椅子,一雙手在桌布下緊緊相握。

文茹也沒想到邢思思會選這首歌,這隻妖精,哪裏來的神通,竟然能挖出這麼老的一首歌來?

文茹不禁轉過臉來看著蘇清妍。迎著文茹的目光,她努力露出一個笑容。明白如文茹,豈會看不出她笑中的牽強?

邢思思柔嫩的手指似有魔力,彈奏間音符就像瑩亮的水珠一顆顆跳出,彈落於地彙聚成了春天的一條淺淺溪流。清涼的溪水歡快流淌,藍色的鳶尾花飄墜在水麵上,無聲的哀傷緩緩流過。

那時候春光正好,風軟氣清,清涼江邊那一片爛漫的鳶尾花還在記憶裏開著,記憶裏的人卻漸漸地遠去。他還喜歡這首歌嗎?他還記得兩個人曾經坐在花叢裏共用一個耳機聽這首歌嗎?

綠袖子

你送的鳶尾花早已經枯了

你教的那首歌我學會彈了

風把旋律吹亂了

心又隨風飛走了

我的手指彈著彈著想起你了

習慣在你手心練習那首歌

習慣有你指尖輕輕跟著和

歌裏不再有你了

你還在回憶住著

愈想忘了愈會記得有你多快樂

揮別春天的綠袖子秋天開始

愛成飄落的葉子

你的左手有我許多沒寫完的字

獨奏的綠袖子是我一支鑰匙鎖著想你的住址

我會記得曾經有你愛我一次

揮別春天的綠袖子秋天開始

愛成飄落的葉子

可不可以不要成熟

也不要懂事

回旋的綠袖子音符還不休止

繞成永遠的戒指

我會記得曾經有你愛我一次

你送的鳶尾花早已經枯了

你教的那首歌我不再彈了

蘇清妍遠沒有她自己想象的那樣堅強,一首《綠袖子》已經讓她思緒紛紜,淚光點點。過往的點點滴滴一一在眼前浮現:他的臉,他的笑,他憂傷的目光。

不由自主地望向他,從她的位置望過去,隻能看見他的側顏,依然是那樣平靜而冷硬的線條,她看不出哪怕一丁點的波瀾。

這麼多年了,他早就變了。而她卻還傻傻地、固執地握著過往的流沙不肯放手。

再沒有什麼能比離別更刻骨銘心,再沒有什麼能比離別後還念念不忘更可悲可憐。

“到了最後,我之於你

一如深紫色的鳶尾花之於這個春季

終究仍要互相背棄”

紗帷的紅色,鋼琴的黑色,如此濃烈的色塊,此時都淪為了陪襯,陪襯著此時站在台中優雅謝幕的香檳色的邢思思。她的美,無可遮掩。

連文茹都不得不讚歎,邢思思確實是難得一見的美女,這樣的尤物,估計是個男人都會動心吧!文茹心裏想著,想安慰一下蘇清妍,卻發現蘇龜龜又土遁了。

文茹在走廊盡頭的陽台找到了她。

文茹走過去,站在了她身邊,手撐著陽台,抬起頭看著藍色夜空中的那半片月亮,說:“今晚的月亮還挺亮的哈!”

“是啊,挺亮的!”蘇清妍說。

“這樣的夜晚,如果不用來表白還真有點可惜哈!”

“是啊,花前月下的。”

“不想去跟他說點什麼嗎?”

月亮的瑩瑩光輝給蘇清妍蒼白的小臉傅了一層淡淡的銀粉。她淒然一笑,“沒什麼可說的了。”

文茹轉過身來,靠在陽台欄杆上,手臂交叉在胸前,看著她,直冷笑,“裝!你繼續給我裝!如果真的無話可說,你跑什麼?別跟我嘴硬,你心裏還有鬼。”

“有鬼也是暗鬼,見不得天日的,太陽一出來,它就嚇跑了。哇嗚……”

蘇清妍衝著文茹做鬼臉,伸出雙手做爪狀,做出要抓她的樣子。

文茹抱著臂,就這麼冷冷地看著她,說:“寶貝,你一遇到他就像變了個人,再不能冷靜。”

文茹不買賬,蘇清妍隻得收回“鬼樣子”,低頭拿指甲輕輕刮著陽台欄杆,幽幽歎一口氣,“文茹……”

文茹愛憐地拍了拍她的肩,再不給她半刻遲疑,拉起她的手就往大廳裏拖,“你缺少的就是勇氣。走,姐陪你去敬他一杯酒,跟過去說聲拜拜!”

“文茹,文茹,你慢點,有話好好說,好好說啊……”

晚宴已經接近尾聲了,傳說中的北極寒冰蕭城難得那麼平易近人,竟然很配合地跟幾位女孩合影拍照。

“他不是從來不照相的嗎?今天哪根神經搭錯了?”

文茹邊自言自語,邊看了蘇清妍一眼。

蘇清妍重新坐回角落裏,看著蕭城那邊的熱鬧,心裏更加傷感:年輕就是好呀,勇氣都那麼充沛。以前看見他立刻腰杆筆直,表情肅穆得就跟參加追悼會一樣的幾個小丫頭,這會兒都柔軟的恨不得一陣風就被吹倒在他的懷裏。可是看看自己,想了他六年,找了他六年,終於又遇到了,卻連走近一步的勇氣都沒有。

“不嫉妒嗎?”文茹問她。

“嫉妒也需要資本的,我憑什麼嫉妒?”

蘇清妍低下頭,繼續剝著一隻大蝦。

文茹是什麼人,審時度勢,善觀人心。尤其是對蘇清妍,用文茹的話說就是:“你就一盤淺水,別給老娘養金魚兒。”看著她不停地吃這個吃那個,整個晚上小嘴都是鼓鼓囊囊的,文茹就知道,她的心裏不舒服。

文茹拽過一隻高腳玻璃杯,薅過一瓶幹紅,咕嘟咕嘟就倒了兩杯酒。把一隻酒杯往蘇清妍麵前一墩,濺出的酒液染紅了她白色的雪紡衫。

“走,我陪你去!”

看著無比凶悍的文茹,再看看麵前的這杯酒,蘇清妍竟然也憑生出一份豪氣。心一橫,端起那一杯幹紅就站了起來。可是,那幾分豪氣,就在蕭城突然望過來時,立刻消失殆盡。

她像泄氣的皮球一般頹然坐下來,小聲對文茹說:“不行,我做不到……”

這時,姚興卻湊了過來,盯著蘇清妍手中的酒杯說:“看不出,小蘇也是女中豪傑嘛!來,咱倆先幹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