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清妍與李川並排走在前麵,而假扮車夫的暗衛則是駕車慢慢的跟在他們後麵。
而越是往前走,看到被毀壞的莊稼越多,暮清妍的腳步也就越沉重。
李川沒有說話,隻是握著暮清妍的手緊了緊,這也算是無聲的安慰。
等到他們走到了村子,還沒走上幾步,就聽到從一處茅草屋裏傳出的哭聲,這哭聲撕心裂肺,有大人的,也有小孩兒的,中間還夾雜著爭吵聲。
暮清妍與李川對視了一眼,心照不宣的往那聲音傳來的方向靠近了幾步。
“你這個殺千刀的,這天下有你這麼狠心的爹嗎?你怎麼舍得把孩子賣給劉婆子?”
“你以為我舍得嗎?可要是不賣了這孩子,咱們去哪裏找銀兩做盤纏,沒有盤纏,怎麼逃荒,你這婆娘,難道讓我們這一家老小全都餓死在這兒嗎?”
“嗚嗚嗚嗚,那也不能賣孩子啊,咱們再去求求主家,讓他們借咱們一些銀兩,等咱們熬過了這一關,一定加倍還給他們。”
“哭哭哭,就知道哭,你能不能長點腦子?地裏的莊稼都被毀了,損失最大的就是主家,他哪裏還有餘錢借給咱們,就是有,他能借給咱們嗎?咱們是要出去逃荒的,人都走了,他能信咱們會回來還銀子?”
“孩子她爹,你再想想辦法吧,我求求你了,不要把孩子賣了,二丫還小,又是個女娃娃,賣給了劉婆子,誰知道那個黑心肝的會把咱家二丫賣到什麼地方去,孩子她爹,咱這當父母的,不能毀了孩子的一輩子啊。”
“你以為我就那麼狠心嗎?可隻有賣了二丫,咱們這一家才有活路啊,不往外走,一直待在這兒,隻有死路一條,咱總不能一家子老小都餓死在這兒吧?你隻顧著二丫,那大虎,三虎呢?你這個當娘的就不心疼,你看看三虎瘦的,哭都沒聲兒了啊!賣了二丫,興許她跟著劉婆子,還能有口飽飯吃。”
“……”
屋子裏的爭執還在繼續,而站在屋子外頭的暮清妍和李川卻是已經聽明白了。
兩人對視了一眼,暮清妍從懷裏摸出錢袋,悄悄的在這戶人家的窗台上放上了一錠銀子,錢不算多,但已經夠他們路上使的了,有了盤纏,這孩子自然就不用再賣了。
兩人又往前走了走,發現這個村子,十室九空,隻有零星的幾家還有人,而剩下的那幾家,也大多都在哭。
暮清妍在還有人的茅屋門口都放了一錠銀子,她知道這個做法治標不治本,而且對於這些受災百姓來說,也是杯水車薪,但這也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了。
出了村子,暮清妍與李川站在田梗上,靜靜的站了一會兒。
隨後兩人又上了馬車,透過車窗,看著這些被蝗蟲毀掉的莊稼,心情是越來越沉重。
半響之後,李川忽然開口問了一句。
“朝廷早已下令,讓各地州府安頓好百姓,先開倉救濟百姓,如今又怎麼會有這麼多饑民?”
“稟主子,各地州府糧倉內的存糧本就有限,能分到百姓頭上的數量很少,根本就堅持不了多長時間,再加上,有些無良地主,在這個時候還盤剝底下佃農的糧食,這就更雪上加霜了。”
“這事兒,為什麼不早報上來?”
“百姓拿到朝廷發放的糧食,大多馬上逃荒去了,他們忍氣吞聲慣了,被盤剝了也不敢開口,而有些被盤剝的狠了,實在走投無路,便落草為寇,上山當了山賊,這樣的事兒就更沒機會說給旁人聽了,若不仔細詢問,朝廷很難知曉。”
“……”
“算了,這不是他們的過錯,他們要做的事那麼多,這麼細枝末節的地方,他們未必察覺的到,而且他們也不是衙門裏的衙役,本就不與百姓接觸,又哪裏有渠道知道這些?”
暮清妍坐在李川身旁,能清晰的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怒氣,伸手輕拍了拍他的手背,柔聲勸了一句。
李川閉了閉眼,再次睜開雙眼的時候,已是收斂了所有的情緒。
“停,在前麵停一下!”
暮清妍本是看著窗外的田地,忽然出聲喊了這麼一句。
馬車應聲而停,而暮清妍則是推開車門,自己就跳下了車,下車之後,提起裙擺就往前麵狂奔了起來。
跑了沒多久,她就蹲了下來,仔細一看,她身旁的田埂裏,竟然躺著一個人。
緊跟在暮清妍身後的李川在看清了眼前的情況之後,眉心狠狠一皺,垂在身側的雙手也緊緊的攥成了拳頭。
在暮清妍重新站起身來時,他上前一步,伸手握住了她有些發顫的手。
“已經沒救了……”
“……我知道!”
看著田埂裏那具瘦的皮包骨,早已沒了生機的孩童屍體,李川和暮清妍的心裏,就像是被人狠狠的打了一拳似的。
暮清妍抬頭看向遠處,前麵的田埂處還有幾個這樣的小黑點,她知道,多半都是孩子的屍體。
大災麵前,生命最先受到威脅的就是孩子和老人。
蝗蟲災害出現已經大半個月,即便有些百姓能靠存糧勉強生存,可大多數百姓家裏是沒存糧的,生生的熬那麼多天,又有多少人能熬的住。
“去前麵看看,可還有活著的。”
李川吩咐了一句,他們身後的暗衛馬上領命而去,半響之後回來,卻是帶回了否定的答案。
暮清妍閉了閉眼,隻覺得眼前一陣陣的發黑,站都有些站不穩了。
李川趕忙將人扶住,抱著暮清妍回了馬車,同時吩咐人快馬加鞭的離開這兒。
這條路顯然是附近村民的棄屍地,許是死的人太多,也或許是災難麵前,大家對死都已經麻木,又或者他們忙於逃荒,沒時間處理屍體,總之,這條路,都是死人。
暮清妍靠在李川的懷裏,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水,這才慢慢的緩過來。
這些年來,她見過的死人不少,比今天更恐怖的畫麵,她也不是沒見過,可沒有一次是比這次更衝擊她的。
她心裏清楚是怎麼回事,那是一種負罪感,雖說他們的死,不是她造成的,但如果她不要顧慮這麼多,早點告訴李川,她有辦法,或許有些人就不會死。
在這一瞬間,暮清妍一下子就下定了決心,她不能那麼自私,因為害怕被當成妖魔鬼怪看待,就將小雞仔的存在隱瞞的死死的。
她轉過身,定定的看著李川,雙手緊緊的握著李川的手。
“清妍,你怎麼了?”
“我有辦法!”
“什麼?”
“我有辦法對付那些蝗蟲!”
看著目光堅定,神情嚴肅,仿佛已經豁出一切的暮清妍,李川的眸色微微一變。
“全部人,都退到百步外!”
命令一下,行進中的馬車猛的一停,暮清妍可以聽到,輕微的聲響過後,周圍隻有馬車外那兩匹馬的喘氣聲以及他們兩人的呼吸聲,除此之外,再沒有第三個人的氣息。
即便知道這個環境是安全的,但暮清妍考慮過後,還是決定將李川帶到一個更安全的地方。
“你閉上眼!”
李川略顯疑惑的挑了挑眉毛,最後還是按照暮清妍的要求去做了。
“好了,你睜開眼吧!”
隻隔了一會兒,沒有任何的動作,暮清妍平淡當中微微帶了一絲忐忑的聲音就再次傳來。
李川依言睜開了雙眼,當看清自己身處的環境時,鎮定如他,這會兒也吃驚不小。
“這是怎麼回事兒?”
“這就是我能起死回生的秘密!”
暮清妍拉著李川的手,走到了湖泊旁,又從懷裏掏出一把匕首,就在刀鋒即將碰到她手指的時候,手中的匕首卻是被李川一把奪了過去。
“你要幹什麼?”
暮清妍無奈的一笑,“你放心,我沒有自殘的嗜好,隻是想讓你看看這水的神奇功效。”
李川深深的看了一眼暮清妍之後,在她阻止之前,直接用匕首在手上劃開了一條淺淺的血口子。
“你……哎~劃那麼長幹嘛?”
嘴裏責備著李川下手不知輕重,但暮清妍還是以最快的速度,拉著李川的手,浸泡在了水裏。
李川隻覺得傷口處傳來一陣十分清涼的感覺,待到這隻手被拉出來的時候,手上的傷疤竟已結了疤,雖沒好全,但他相信,若是在這水中浸泡的時間再長一點,必然能恢複如初。
看著手上這道淡淡的疤痕,再回想起當初自己上山打獵,受了那麼重的傷,所有人都說他活不了了,可他麵前的這個女人卻愣是將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不僅救回了他,而且在他身上沒有留下任何疤痕。
那會兒他還奇怪,她是什麼時候學到了這麼神通的醫術,現在看來,多半都是這水的功勞。
可這水為什麼會這麼神奇?這又是什麼地方?方才他們明明還在馬車中,也沒有任何移動,怎麼突然就到了這裏?難不成她有瞬移的能力?
可常人會有這樣的能力嗎?
一想到這,李川看向暮清妍的眼神就有了一絲複雜的情緒。
“清妍,你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