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清妍看著楊榮這悔恨不已的模樣,旁人或許會心軟,覺得這男人可憐,但她卻覺得這都是楊榮咎由自取。
這個男人,但凡能有點擔當,都不會讓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
就像她剛才說的,作為楊家的獨子,在楊家生活這麼多年,他怎麼可能不知道楊家的家境如何?
還有最近幾個月,水災頻發,楊家所在的地方,地勢如何,他能不清楚嗎?他真的就猜不到,當地會遭災嗎?
他不過是不知道該如何逃出困境,也不知道該如何和諸葛家交待,這才選擇了逃避,他自欺欺人的以為,隻要自己不知道,那就可以當做事情沒發生。
卻完全沒想到,他作為一個兒子,一個丈夫,一個父親,應該要承擔起什麼樣的責任。
楊榮的情緒太過激動,當下顯然是不適合再談事了,好在在座的這幾人都不趕時間。
楊榮在那邊哭個不停,暮清妍,方士青以及張翠萍,則是安靜的坐在那裏,等著楊榮平複心情。
許是楊榮自己也覺得這樣太難為情,也或許是情緒發泄的差不多了,過了一刻鍾左右,楊榮總算是調整好了自己的狀態。
見楊榮平靜下來了,暮清妍這才重新開口。
“對於你爹娘來說,你如今再多的悔恨都已經來不及了,但對於你的妻子兒女來說,還來得及,你準備這之後要如何對待他們?”
“我……”楊榮抬頭看向張氏,張氏似有感應,也同時抬頭看向楊榮。
暮清妍作為旁觀者,可以清楚的看到張氏看向楊榮的眼神裏泛著希望的光芒。
也許是方才楊榮的痛哭流涕,讓她的心裏重新燃起了希望。
暮清妍默默的在心裏搖了搖頭,狗改不了吃屎,沒擔當的男人,你想讓他一下子變的有擔當,那根本就是癡人說夢。
果然,楊榮在‘我’了許久之後,竟是將頭一低,飛快的說出一句。
“翠萍,對不起,我現在身不由己,孩子隻有跟在你身邊才能活的好,你放心,這些年我也攢了一些銀子,回頭我都給你送來,你帶著孩子,找個地方,好好的過日子,至於我,你……你就當我死了吧!”
“你……”張氏眼裏剛剛升起的希望之火,瞬間熄滅。
“楊榮,你有沒有想過,等孩子再大點,他們來問我,他們的爹去了哪裏?為什麼不要他們的時候,我應該怎麼回答他們?”
麵對著張氏的這個問題,楊榮的腦袋垂的更低,沉默半響之後,卻是說了一句。
“他們若是問起,你就說,他們的爹已經死了,早些年就已經死了!”
張氏不敢置信的看著楊榮,而楊榮則是在略一停頓之後,又補充了一句,“翠萍,等拿了錢之後,你們母子三人定要走的遠遠的,千萬別讓諸葛家的人發現你們的行蹤。”
“你……”
張氏氣的滿臉通紅,雖說聽了方才的那番話,她已經對楊榮不抱希望了,但她怎麼都沒想到,楊榮能說出這麼絕情的話來。
“楊榮,你還有沒有一點良心,翠萍為你楊家做的一切,你全都覺得理所當然了是嗎?好,就算是翠萍作踐自己,這些年做的事,都是她自願的,怨不得旁人,可那兩個孩子卻是你的骨血,你真就打算從此不認他們了嗎?你就那麼怕諸葛家,怕到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不敢要?”
“我……”楊榮囁嚅著嘴巴,‘我’了許久,卻是一句完整的話都沒憋出來。
“你什麼你,虧你還是個讀書人,這麼多年的聖賢書,全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吧?”
暮清妍一看楊榮這唯唯諾諾的樣子就來氣,忍不住罵了一句。
而她這句話,卻像是忽然點醒了張翠萍似的。
已經沉默了許久的張氏,忽然開口問了一句。
“當年,你進京趕考,有去參加科舉選拔嗎?”
楊榮本就蒼白的臉色,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瞬間又白上了幾分。
張氏瞪著楊榮,痛心疾首的又問了一句。
“為什麼?你寒窗苦讀十數載,家裏什麼都不要你做,全家人一心一意的供著你,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金榜題名,好光耀門楣嗎?你出門之前是怎麼答應爹娘的?你都忘了嗎?你這麼做,對的起誰?”
“我……翠萍,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對不起!”
看著不住哭喊著對不起的楊榮,張氏絕望的閉了閉眼。
“你最對不起的是爹娘,不是我!”
“我……對不起,我……”
楊榮似乎是想解釋什麼,但張氏卻沒給他這個機會,她擺了擺手,站起身,垂眸看向楊榮。
“你放心,從今天開始,我與你恩斷義絕,兩個孩子我也會帶走的,從此之後,絕不會再出現在你麵前,嗬,我真是傻,白白的等了你這麼多年,每日裏都在不斷的為你找借口,但現在看來,我做的這些都是多餘的,為了諸葛家的這位小姐,你連功名都不要了,楊家這麼多年來,寄托在你身上的希望,你說毀就毀了!”
“翠萍,不是的,我……”
“你什麼?難不成你想說,放棄科考,也是身不由己?你若堅持,我想不到諸葛家會阻止你去科考的理由,誰家不希望自家的姑爺出息,而不是個隻會吃軟飯的。”
“翠萍!”
對於張氏對自己的評價,楊榮顯然有些生氣。
“怎麼?嫌我話說的不好聽?你有臉做,難道還怕人說嗎?”
自打暮清妍認識張氏以來,還從未見過她如此咄咄逼人,這會兒見她如此反應,她心裏也明白,這是張氏多年來用以支撐著自己走過來的精神支柱倒了的原因。
讓楊榮參加科舉,取得功名,從而改變一家人的命運,這不僅僅是楊榮和張氏的期望,更是全家人的希望。
之前楊榮杳無音訊,張氏的心思都在楊榮是否還活著上,一時沒想到科舉的事兒,被暮清妍無意中這麼一提,往日裏她一直用以支撐自己的信念是什麼,她自然也就記起來了。
現在這個信念轟然倒塌,對於張氏來說,這無異於滅頂之災。
“翠萍!”
楊榮見張氏站起身就要往外走,不由的有些慌神,趕忙出聲想要將人叫住,但張氏腳步卻極快,不等楊榮追來,她便已打開大門,走了出去。
看張氏那架勢,顯然是對楊榮徹底死了心,不管他有什麼苦衷,都已經是不想聽了。
看著楊榮急忙忙的追到門口,卻又猛然停住腳步,快步將身子縮回了門後,仿佛生怕被人看到認出他似的。
暮清妍搖了搖頭,再次對楊榮感到失望,這個男人,連跨出這道門檻的勇氣都沒有,還能指望他什麼?
是,男人是要理智,遇事要想清楚利益得失,可在必要的時候,也要體現出自己的血性,一個毫無血性的男人,必然會讓人看不起。
暮清妍最後看了一眼楊榮,也與方士青一道出了門,在路過楊榮的時,楊榮想要開口與暮清妍他們說兩句話。
但暮清妍卻已經是不想再聽他說任何一句話了。
出了酒樓之後,暮淸妍在方士青的攙扶下很快上了馬車,而楊榮隻能是眼睜睜的看著馬車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