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方士青紅了眼眶，林姑姑的心裏也十分不好受，她站起身來，走到方士青麵前，就像小時候一樣，輕輕的拍著方士青的後背，輕聲的念叨著，“好少爺，乖少爺，乳娘給拍拍，拍拍就不難受了。”
乳娘的手，不管是什麼時候，都那麼溫暖。
妹妹剛走失的那一個月時間裏，他每晚都會被噩夢驚醒。
是乳娘一麵照顧著傷心欲絕的母親，一麵安慰著自責不已的他。
那一個月的時間裏，乳娘每天晚上都跪在他的床前，看護著他，一看他做噩夢，就會像現在這樣，輕輕的拍著他的後背，嘴裏不停的念著，“好少爺，乖少爺，乳娘給拍拍，拍拍就不難受了！”
那段時間，如果不是乳娘這樣不眠不休的安慰他，隻怕他早已經被愧疚折磨瘋了。
此時此刻，外人眼中，叱吒商海的方家少東家，就像是個沒長大的孩子那般，依偎在乳娘身邊，聽著她細聲細語的哄著他。
好半響之後，方士青這才直起身子，看向林姑姑，“乳娘，謝謝你！”
“傻少爺，老奴是您的乳娘，說句逾矩的話，乳娘一直拿您當自己孩子一般疼愛，隻要少爺好，老奴不管做什麼都心甘情願。”
“乳娘……”
“好了，時辰不早了，少爺在外麵也忙了一天，還是先回去休息，有任何事，留到明天再說！”
方士青知道，乳娘這是不想讓他沉浸在這樣負麵的情緒裏太久，晚上又睡不著，這才要趕他回房。
乳娘的這番心意，方士青自然不會辜負，再加上乳娘這一路舟車勞頓，也該累了，應該早點休息才是。
辭別了林姑姑，方士青從那院中出來，去往前院的路上，必然會經過竹園。
站在竹園外麵，方士青看著院子裏搖曳的燭光，眼神中不由的流露出一絲迷茫。
他不知道該如何對待裏麵的這個人，若是裏麵的那人能表現出一分對他的在意，那即便是父母反對，乃至整個方家都反對，他也會拚盡全力，為她爭取到正妻的名分，可偏偏她心裏除了報仇，根本就容不下其他，不管他做什麼，在她心目中，都是可有可無的角色，那他又怎麼有勇氣，為了她而得罪全部的親人？
“少爺，您怎麼在這兒，奴婢這就去通報給四姨娘！”
從房裏端著一個臉盆出來的小丫鬟，一抬眼，看到了站在院子門口的方士青，趕忙放下臉盆，衝著方士青行了一禮，隨後轉身就要往屋子裏跑。
“不用通報了，我隻是經過這裏！”
淡淡的扔下這一句，方士青不等小丫鬟反應過來，轉過身，就邁步離開了。
小丫鬟看著方士青快步離開的背影，一臉疑惑的抓了抓頭，方才她出來的時候，就看到一個黑影站在門口，走的近了，這才發現是少爺。
看少爺這樣子，也不像是路過的啊，既然都到門口了，為什麼不進去？
而就在小丫鬟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她身後的房門卻是打開了，身披一件鬥篷的李暮歡，從屋子裏走了出來。
她身旁的貼身丫鬟見到這小丫鬟站在院門口發呆，微微提高聲音，喊了一句，“愣在這裏幹什麼呢？”
小丫鬟聞言，先是一驚，隨後趕忙轉身行禮，看了一眼一臉淡然的李暮歡，稟報道，“方才少爺來過了，奴婢是看到少爺站在這兒又不進屋，心裏有些奇怪，這才愣住了。”
“少爺來過了？！”
聽到這話，李暮歡臉上沒有什麼特殊的表情，倒是她身邊站著的丫鬟，一驚一乍的喊了一句。
小丫鬟點了點頭。
“你這小丫頭片子，少爺來了，你怎麼也不進來通報一聲，還這麼就讓少爺走了，你……”
“行了，這都什麼時辰了，你還大呼小叫的，生怕人聽不見是吧！”
李暮歡皺著眉訓斥了一句，見身旁的大丫鬟低了頭，臉上的表情有些委屈，於是緩和了一下語氣，歎了口氣，道，“既然他不願意進來，自然不會讓人通報，你怪一個無辜的人幹什麼？”
“可是，四姨娘，自打上次和您不歡而散之後，少爺就再也沒來過，這時若是夏紅機靈點，看到少爺就進來通報，沒準少爺就進來了。”
“強扭的瓜不甜，他若是想進來，夏紅就是不通報，他也照進不誤，可若是他不想進來，通報了照樣可以走，腳長在他身上，難道你還能攔的住人？”
“可是……”
“好了，你要說什麼，我心裏都明白！”
說完這話，李暮歡不再多說，隻率先往花園的方向走去。
到了花園的池塘邊，她挑了一個無人的偏僻處，此處有座假山，正好可以擋住所有人的視線。
李暮歡左右看了看，讓身邊跟著的下人在周圍看著，而她自己則是走到了假山後麵，麵對池塘的方向，盈盈拜倒。
她雙手合十，抬頭看著高懸在半空的月亮，嘴裏喃喃出聲。
“爹，娘，兄長，弟弟，今日是你們的忌日，隻是暮歡沒用，這麼多年了，竟還是不能光明正大的為你們準備奠儀，也未能替你們洗刷冤屈，但暮歡對天發誓，隻要活著一日，便不會放棄，遲早有一天，李家的冤屈可以洗刷，你們的仇，也能得報！”
輕聲說完這些，李暮歡從寬大的袖子裏掏出四朵紙蓮花，將他們小心翼翼的放入池塘中。
她就這樣跪著，看著那幾朵蓮花飄到池塘中央，最後因為水的浸泡，慢慢的沉入湖底。
最後她又對著高懸的月亮，規規矩矩的磕了三個頭，這才起身，走到假山外麵，領著兩個丫鬟往竹園的方向走。
隻是，讓李暮歡沒想到的是，她走後不久，卻是有個窈窕的身影，從假山的後麵走了出來。
沒有了假山的遮擋，月光下，暮清妍那張嬌好的容顏露了出來。
她往湖中央的方向看了一眼，再回想起方才聽到的那番話，一臉的若有所思。
她第一眼看到李暮歡的時候，就覺得她身上有故事，隻是沒想到，竟然還隱藏了一樁滅門慘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