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邊說一邊給老太太磕頭。
“求老太太給我家夫人一個公道,奴婢願意與任何人對質!”
她這樣忠心,又這樣篤定,言辭之中沒有半分閃爍,老太太其實已經信了大半。
“既然如此,你們幾個說說。”老太太見紅霞短短時間就已經把頭在地上碰出了血,一旁二夫人已經哭得不成樣子去叫紅霞不要再磕頭,便緩緩地說道,“如果你口中當真沒有半分假話,那也算是個忠婢。”她叫身邊的兩個丫鬟把紅霞給拖到一旁,又看著正戰戰兢兢的幾個小廚房裏的廚娘與下人冷冷地說道,“今日這件事,茲事體大。我問你們的每一個問題,你們都不許撒謊。不然……”
她雖然這些年吃齋念佛,可是也一向都是有手段的。
小廚房裏的下人也都嚇壞了。
小廚房裏出去的東西叫唐二爺最寵愛的金姨娘小產,這件事一旦證明和小廚房有關係,那這些人都別想活了。
“是。”小廚房的廚娘管事戰戰兢兢地說道,“奴婢們都不敢隱瞞,哄騙老太太半個字。今日老太太詢問之事,奴婢們已經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絕不敢有半個字的欺瞞。如果敢欺瞞主子,奴婢幾個不得好死!”她賭咒發誓的,雖然心裏哀怨無妄之災,可是心裏也更加痛恨那沒事兒找事兒的金姨娘。這燕窩府裏的主子們都喝,也沒見誰跟金姨娘一樣小產,金姨娘早不小產晚不小產,非要喝了小廚房的燕窩才小產,這不是要她們的命嗎?
“那我問你們,金氏的燕窩,你們是單獨燉的?”
“金姨娘的燕窩一向都是單獨燉的。因其他姨娘的燕窩不過都是尋常,隻是金姨娘的燕窩據說,據說是二爺特意從外頭尋摸的上等的貢品官燕,最為滋補,因此無論是燉燕窩的爐子還是其他,都與其他主子的分開。連燉燕窩的洋糖聽說也都是二爺給尋來的海外的新鮮的。”這廚房的管事一邊認認真真地說話,一邊若有若無地告了這金姨娘一狀,顯然區區一個小妾不過是有孕在身就上躥下跳的,吃個燕窩比夫人們還細致,這不也是叫人生氣?
隻怕唐二爺對老太太都沒有對這個小妾一樣用心。
雲舒抽了抽嘴角。
唐二爺可對金姨娘真的挺好的,不過得了上好的官燕,怎麼沒見他孝敬老太太呢?
“母親問你今日之事,你提亂七八糟的作甚!”唐二爺迎著對麵唐三爺異樣的目光頓時就有些坐不住了。
那官燕他好不容易尋了一些回來,攏共也沒有多少,如果孝敬老太太,那金姨娘那裏就要受委屈。
老太太在家中得兒孫孝敬,就算沒有他孝敬的,自然也有他的長兄幼弟在老太太麵前孝敬,因此他才……
“行了。那我再問你,紅霞今日去小廚房可有正當理由?”老太太心胸開闊,也不在意庶子沒把自己放在心上,她又不是唐二爺的生母,唐二爺對她隔了一層也不會叫老太太傷心,因此看著這廚娘緩緩地問道,“她做什麼去了?”她詢問紅霞之事,這管事大娘一愣,急忙說道,“二夫人每日裏也都是要吃燕窩的,紅霞姑娘每日那個時辰都來小廚房。”她拚命地想了許久,突然想到了什麼,眼睛一亮。
“回老太太的話!”她急忙給老太太磕頭飛快地說道,“老太太的麵前,奴婢們都不敢撒謊!奴婢所說全都是真的,紅霞姑娘雖然來了小廚房,可是拿了二夫人的燕窩,又叫咱們幾個服侍吃了一碗牛乳就走了。”主子們身邊得寵的大丫鬟在廚房裏吃吃喝喝也都是默認的事,因此她半點都不會擔心主子的惱怒,聽見老太太淡淡地應了一聲,就繼續說道,“奴婢們,所有小廚房裏當值的人都可以保證,紅霞姑娘絕對沒有碰金姨娘的燕窩罐子一席片瓦!”
“你說她沒碰?”老太太緩緩地問道。
二夫人此刻也突然覺得自己仿佛有了力氣,眼底露出幾分光芒。
唐二爺卻一愣,頓時拍案怒道,“在母親的麵前你也敢撒謊!”
“奴婢不敢撒謊!”這管事大娘知道自己的性命也就在這一念之間了,急忙抬頭說道,“紅霞姑娘是二夫人身邊得意的人兒,來了小廚房自然叫咱們跟著侍奉,不可能有單獨作惡下毒的機會。更何況金姨娘燉燕窩的爐子離她跟咱們說話的地方遠著呢,她就沒有接近過那裏。雖然紅霞姑娘的確是來了小廚房,可是奴婢們可以保證,她沒有接觸過金姨娘的燕窩!”隻要燕窩不是在小廚房出的事,那她們這些下人的命就算保住了。
因此這些廚娘這個時候都不敢撒謊,紛紛點頭。
“紅霞沒有碰到金氏的燕窩,那金氏怎麼吃了燕窩就小產了?”老太太平和地問道。
“這……這奴婢們也不明白。金姨娘燉燕窩的罐子,燕窩,洋糖,這都是金姨娘自己的丫鬟給帶過來的,都沒用奴婢們經手,因為金姨娘嫌棄奴婢們粗俗蠢笨,嫌棄咱們不幹淨。隻有火是奴婢們給燒的,之後的燕窩是奴婢們給看著的。可是小廚房裏那麼多人忙忙碌碌,互相都看著彼此,誰都沒有下毒的機會,因此姨娘小產,真的與奴婢們無關啊!老太太,”這管事大娘聲音沙啞地說道,“奴婢服侍府中幾十年了,說句不好聽的,多少夫人姨娘懷孕的時候都是在奴婢的小廚房裏燉的補品,奴婢何必隻對金姨娘一個動手!”
她隻覺得這一次真的是無妄之災了。
為了一個金姨娘,唐二爺什麼都還沒有查清就喊打喊殺的,這誰能受得了?
唐二爺固然是主子,而她們隻是奴婢,可是老太太與唐國公夫人管家這麼多年,府中的主子也沒有誰跟唐二爺似的。
“胡說八道!如果你們沒有動手,那金氏的孩子是怎麼沒的?你們這些奴婢也太狠毒了,做了這樣的惡,還敢撒謊,就不怕報應?!”唐二爺見這幾個幾句話的功夫把她們自己都給摘出來了,頓時氣得臉色發青,冷笑著問道,“如果不是你們,難道金氏的孩子是自己沒了?!還是你們意圖包庇?!”他的一雙眼睛飛快地掃過沉著臉的老太太,不敢直視,就轉移開落在了自己的妻子身上。
二夫人此刻心都冷了。
小廚房的管事把這些事說得清清楚楚,可是丈夫卻還是在懷疑她。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呢?
如今她算是明白了。
丈夫的心裏頭已經給她定了罪,無論誰說什麼,丈夫一心隻想叫她給金氏那小產的肚子抵命了。
想到這些年的夫妻之情如今全都化作東流水,甚至幾乎反目成了仇人,二夫人心中隻覺得痛苦與傷心。
“紅霞的話你不信,小廚房的這麼多人的證詞你覺得都是在撒謊,這麼說,你是一心一意就認定了金氏這事兒是你媳婦兒做的?”老太太心中疲憊,又覺得有些可笑,見唐二爺臉色冰冷,一張英俊的臉板得跟冰塊似的,還泛著鐵青,此刻看著二夫人的目光仿佛藏著刀子,顯然已經恨到了極點,她沉默半晌,抓著手裏的一串蜜蠟手串轉了半晌,輕聲說道,“那你可有什麼證據證明是你媳婦兒做的?”
“除了她,還能有誰……”
“別說這種沒用的話。這都是你猜的。我問你還有什麼證據。”老太太突然皺眉問道,“金氏身邊給她去小廚房捧燕窩的那個丫鬟呢?怎麼還不過來?”見唐二爺冷硬的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老太太便緩和地說道,“也或許是金氏的丫鬟路上遇到了誰,因此遭了暗算。今日我幫你都審問出來,也是還金氏一個公道。”她的聲音溫煦,唐二爺聽了,飛快地看了老太太一眼,無聲地點頭。
隻是他又眼底帶了幾分陰鬱。
雲舒就覺得唐二爺似乎有些不滿的樣子。
這時候,剛剛去金姨娘房中傳人的老太太身邊的丫鬟飛快地回來。
“老太太……”她腳步匆匆,快步走到老太太的麵前,福了福,臉色有些異樣地說道,“金姨娘身邊的丫鬟……”她動了動嘴角,見老太太探身看著自己,十分關切,隻能艱難地說道,“奴婢去晚了一步,到了金姨娘房中的時候,那丫鬟已經撞牆自盡了。其他人說這丫鬟乃是因金姨娘小產,覺得心中愧疚,因此隨著去服侍小主子去了。”這話音剛落,雲舒就越發有些詫異,沒想到竟然金姨娘的屋子裏還鬧出了人命,急忙去看唐二爺,卻見唐二爺似乎……
似乎臉色好看了一些。
她不由更加茫然。
“你說是自盡了?”老太太閉了閉眼,手裏的珠串轉動得更加快速,緩緩地問道。
“是。”
“那如今,這件事就成了無頭公案了。這丫鬟路上遇見過誰,還是如何,誰都不知道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