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裏腹誹,嘴上卻沒說什麼,反倒是覺得好笑。
唐二公子壞事兒幹的再多,也並未欺行霸市,其實還是有分寸的。
“總之,等你的宅子倒下來,咱們就都放心了。”陳平真是……比雲舒還惦記她的宅子,實在是自家的私房實在是有點兒鬱悶了,見雲舒抿嘴笑起來,他也忍不住笑了,側頭對宋如柏笑著說道,“咱們這是把宋大哥你當自己人,因此露出真麵目罷了。如果換了旁人,一定不帶這樣兒的。”陳平這話說的是實話,畢竟都說家醜不可外揚,陳白家的為了碧柳的嫁妝搜刮孩子們的私房,孩子們還都小氣得不肯叫她知道自己有錢整日裏藏著掖著,就跟雲舒想著……地下黨也就是這麼個意思了。
因此如果叫旁人看見,該笑話鄙視他們了。
倒是宋如柏,一向都是個嘴緊的,也不是那等嘴上說得大方慷人之慨的,很為他們打算,因此陳平在宋如柏麵前也不忌諱。
“無妨。你們也是有苦衷。”宋如柏果然沒有怎麼放在心上。
見他如此,雲舒和翠柳對視了一眼,偷偷兒地笑了。
“看吧,還得是宋大哥。”陳平急忙對宋如柏說道,“宋大哥,這飯都已經吃了,你帶咱們逛逛這宅子?”宋如柏這宅子很大,開闊通風,疏朗極了,隻是因人口少未免顯得清冷。陳平這樣鬧著宋如柏帶著他們一塊兒玩兒,倒也是為了叫宋如柏這日子過得有點人氣兒一些。雲舒也覺得宋如柏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急忙也點頭,期待地看著她。看見他們都看著自己,宋如柏起身帶著他們在宅子裏裏裏外外地看著。
“這宅子……無論誰買都沒地兒買去。”這可是京城治安極好的一條街道,因此陳平羨慕地說道。
“以後我幫你看著。”
“還能每天都有老翰林告老還鄉啊?”陳平笑了笑,對宋如柏小聲兒說道,“而且我跟小雲不一樣兒。平日裏跟著二公子半個月不著家的時候多著,買個宅子不劃算。等過些日子手裏有錢了,不如去買個鋪子。隻是這鋪子貴啊。”他搖了搖頭,對宋如柏說著自己的生意經,宋如柏也並不覺得膩歪,耐心地聽著,還時不時開口指點幾句。雲舒看見這兩個少年一個高大英俊,一個機靈俊俏,倒是覺得賞心悅目。
欣賞男色……這在她從前的時代多麼流行啊。
“哥哥跟咱們說話兒不多,跟宋大哥倒是恨不能時時膩歪在一塊兒。”翠柳小聲兒說道。
男孩子總是會更有些話題的。
雲舒卻想到了更有趣兒的事兒,抿嘴笑了。
現代有句話怎麼說的?
那叫有基情。
她一下子被自己的想法給逗樂了,隻是這話說出來怪害臊的,因此也不好意思對翠柳說。倒是陳平真是不把宋如柏的家當外道的地方,快到下午的時候,他攛掇著吃晚飯,因他是沒銀子的人,因此宋如柏這主人家就準備出門去買菜……雲舒看著眉飛色舞的陳平都要無奈了,見宋如柏當真要出去,她想了想急忙對宋如柏說道,“我跟著宋大哥去吧。瞧瞧有什麼新鮮的吃食也當是有個建議。”
“行。”宋如柏看了雲舒一眼,知道她是不好意思叫自己一個人出去,三個客人反倒在家裏當大爺似的,就微微點頭。
“那我也去吧。”翠柳舍不得雲舒就說道。
“你陪著陳平哥吧。左右我也想和宋大哥一塊兒看看這條街上的市場在哪兒。以後等咱們搬過來就要自己買菜什麼的了。”雲舒這個“咱們”頓時叫翠柳眉開眼笑起來。她清脆地答應了一聲,雖然覺得自家哥哥很煩,卻還是坐下來跟陳平大眼瞪小眼。倒是雲舒笑了笑,追著宋如柏出了門,一塊兒上街。他們穿行過這條街道,走了不遠就是一個小集市,雖然不大,可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倒是需要的東西都有。
宋如柏對她指點著這些街道都四通八達到哪兒去,雲舒便微微點頭。
看見宋如柏在一個鋪子前頭買菜,雲舒急忙掏錢。
“你今日第一次來我家,我該請你們吃飯。”宋如柏壓住了她不叫她花錢,見雲舒實在窘迫地看著自己,顯然這女孩兒不喜歡貪圖別人的便宜,他想了想就指著不遠處的街道說道,“晚上不做飯,你去買兩個饅頭。”他垂頭挑菜的時候,雲舒見他比自己還會看什麼菜新鮮,就知道自己對宋如柏是個沒用的小尾巴,這才摸著兜裏的銀子去了不遠處的饅頭鋪子,買了些白白胖胖的大饅頭,見一旁的豆沙包白胖可愛,宋如柏和陳平這兩位都是能吃的大胃王,又買了些豆沙包和包子,叫人給自己包起來。
她買了主食就四處看了看,然而目光落在遠遠的一處,卻陡然微微一愣。
半晌,她抿了抿嘴角,抱著這些吃的回到了宋如柏的身邊。
“怎麼了?”宋如柏買了些新鮮的蔬菜,又去隔壁鋪子買了些鹵肉和女孩兒喜歡的桂花藕,見雲舒似乎一下子心情不好了,便低聲問道,“沒買到什麼。”
“不是。咱們走吧。”雲舒忙搖頭說道。
宋如柏卻皺了皺眉,沒有動。
“怎麼了?”
見他不動,雲舒這才小聲兒說道,“見著我爹了。”
“你爹?”宋如柏一愣,英俊的臉上露出微微的詫異,卻突然皺眉問道,“那個賣了你的爹?”他見雲舒笑了笑,隻是笑容卻有些幹澀,便抬頭看向雲舒走過來的方向低聲問道,“哪個是?”他一副要給雲舒出頭的樣子,雲舒急忙勸他說道,“也沒什麼。對我來說不過是陌生人罷了。我也不想再與他有什麼幹係。隻是……”她沉默半晌才對宋如柏小聲兒說道,“雖然心裏已經把他當成死人,隻希望日後斷絕得幹幹淨淨,可驟然見到,難免叫心裏不痛快。”
“我隻是認認人。更何況這條街也不該他過來,我擔心日後你們反倒住在一塊兒。”
“那不能。他哪裏有錢買這裏的宅子,隻怕是路過。”雲舒心裏卻有些打鼓,見宋如柏還是一動不動地看向自己的身後,隻能無奈地站到宋如柏的身後給他指點。這順著她的手指,遠遠的地方正有一個穿得一件青色衣裳,看起來有些自傲矜持的單薄男人,看著仿佛書生的打扮,一副眼高於頂目下無塵的樣子。他的身邊跟著一個細眉細眼,塗脂抹粉有幾分風流的女子,手裏抱著一個兩三歲的孩子,身前還跑著一個與雲舒差不多大的女孩兒。
隻是瞧著雖然一大家子,卻看起來也沒什麼錢,努力做出不把周圍的集市當成一回事兒的樣子。
宋如柏側身把雲舒往自己的身後擋了擋。
倒不是怕了他們。
實在是瞧見這一家人這樣窮酸卻要做出一副眼高於頂的樣子,一旦見到雲舒變得這樣富貴,那頭上還插戴一根金簪呢,不得撲上來喝雲舒的血?
哪怕世人都知道他們把雲舒賣了,可是如今這世道孝道最重,他們擺著長輩父親繼母的身份想要貪圖雲舒的身家倒是不必要的麻煩。
就算雲舒再與他們斷絕,那也叫人非議一句“無情”。
因此雲舒不打算跟他們有什麼瓜葛,自然也不希望自己被他們看到。
她抱著吃食躲在宋如柏高大的身後,宋如柏的目光卻遠遠地看著那幾個人走了,轉身看她說道,“你別擔心。回頭我問問這條街上的人,他們來做什麼。”他猶豫了一下就對雲舒問道,“你還有個姐姐?”如果那書生還有個長女,為什麼當初被賣了的不是長女,反倒是次女雲舒?這叫宋如柏有些奇怪,倒是雲舒便笑了笑才輕聲說道,“那不是我姐姐。是繼母帶過來的女兒。”
那女孩兒是繼母的女兒,與她爹沒什麼關係。
隻是對於她那個沒良心的爹來說,繼母是他的心肝兒,繼母的女兒自然是他的親閨女。
他自己親生的反倒什麼都算不上了。
當初小雲在家裏沒少受這個女孩兒的欺負,不僅如此,那女孩兒還會告狀,每每將自己哭得十分可憐,然後去她爹麵前說委屈。
瞧著仿佛都是小雲的錯。
又有當初小雲的娘過世的時候也剩下一些給別人做繡活兒之後攢下來的布料布頭,因小雲年紀小護不住,因此都被繼母拿去給她們母女做衣裳。
等繼母生了兒子,小雲越發不在她爹的眼裏,過不了多久,繼母就說家裏人口多吃不上飯了,才攛掇她爹賣了她。
這些都是小雲曾經的生活,可是雲舒如今想想,卻也感同身受。
宋如柏沉默了一會兒,卻沒說什麼。
他本就是個沉默寡言的性子,因此雲舒也不在意他說不出什麼關心體諒的話,更何況也不耐煩為了那等小人傷身傷心,不過是避開了也就算了。
回了宋如柏的宅子,她也沒有把遇見了她爹的事兒跟陳平和翠柳說,隻當過去了也就算了,倒是翠柳等吃過晚飯,坐在宋如柏的家裏悠閑地喝消食茶,突然對雲舒小聲問道。
“今天晚上你回不回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