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除夕,他們好不容易抓住一個機會,揭發了四皇子與容貴妃勾結。原意是想廢掉四皇子,好扶六皇子上位。
誰知永泰帝卻不按他們的套路出牌,勃然大怒之下,竟是把所有的皇子皇孫軟禁,要查他們有無逆反之事。
而這些個皇子皇孫私底下都有些見不得人的事,哪裏敢讓永泰帝來查?這要一旦查出來,皇位無望不說,隻怕連性命也保不住了。
於是,八皇孫就攛掇著他爹六皇子,索性反了。
但永泰帝雖病病歪歪,仍掌握著宮中大半禁衛軍,護著自己的寢宮固若金湯。
六皇子雖然也收買了部分禁軍,但若要攻城弑父,他沒這個膽量,也沒這個信心一定會贏。
故此他就想迂回著來。
先封鎖宮中消息通道,然後通過脅迫朝中大臣,讓他們都站在自己這邊,逼得永泰帝不得不傳位於他。
此時,程嶽這樣既是重臣,又是皇室血脈的特殊身份,反倒讓人投鼠忌器。
若殺了他,一定會讓天下臣民不齒。
所以八皇孫就算被慪得想吐血,還是得跟他說好話。眼看勸降不成,他改激將了。
“要說皇上待你很好麼?你為何還要替他盡忠?隻要你肯擁護我父王,我保證,一定能恢複你們英王府應有的榮光!”
程嶽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皇上待我是不大好,但待你們,總還算是不錯的吧?就這樣,你們都能反他,我又要如何信你,不會過河拆橋,鳥盡弓藏?”
八皇孫說不出話來了。
此時他爹,六皇子從殿外進來,接上這句話,“說得好!沒有實質性的保障,是沒有 人肯相信的。”
他托著一物,走到程嶽麵前展開,“我不說你也該認得,這是宮中的玉牒。而我已經在上麵寫好,要皇室認回你們程家三兄弟。當然,英王府也不能沒有人繼承。你們兄弟可以協商,留下一人繼承王府,其餘之人就可以回歸王室。”
接下來的話,他沒有明說,但他相信程嶽應該明白。
那就是,隻要英王府肯扶他登基,這就是聖旨了。
六皇子誌得意滿的看向程嶽,英王府憋屈那麼多年,不就是因為被皇室強行過繼出去嗎?
漢人最重血統傳承,認祖歸宗,落葉歸根,幾乎是每一個人到死都放不下的執念。
他不信,程嶽能拒絕這樣的誘惑。
至於認回之後怎麼辦?那還不是他說了算?
隻要他坐上那把龍椅,天下皆任他主宰,又何須擔心一支小小的先王血脈?
而顯然,程嶽似是心動了。
“那你,需要我做什麼?”似是被說服,程嶽開始提問了。
六皇子按捺住心中的得意,“其實也不難,就請英王,不,論輩分你應該是我堂弟,派人去九軍都督府走一趟,調動士兵,鎮壓住局勢。”
程嶽道,“那我親自去,豈不是更好?”
畢竟,他曾經帶隊西征,還得勝歸來。
軍隊裏隻服兩種人,一種是武力超群,憑個人能力,就能折服大眾的彪悍勇者。一種就是象他這樣,能帶領團隊勝利的真正智者。
更何況,程嶽當年出征,還引動過天地異象。世人迷信,但這份迷信,無疑為程嶽個人,增添了更多魅力。若非如此,六皇子又豈會來尋他?
實在是他們這些皇子皇孫,寸功未立,難以服眾。
但要讓程嶽親自去與軍隊接觸,六皇子還沒有這麼大的膽子。
萬一程嶽出了宮,擁兵自重,反咬一口,甚至自己造了反怎麼辦?
所以六皇子推托道,“這宮中還需英王坐鎮,我讓皇兒拿著你的信物前去,也是一樣。”
程嶽道,“如今情勢危急,光憑一件信物如何取信於人?不如讓我二哥隨八皇孫去吧。他原先就是九門提督的人,各處都熟,辦起事來也方便。”
可六皇子一聽,卻遲疑起來。
熟人好辦事,熟人也好挖坑啊!
不過程嶽說得也有道理,局勢這麼亂,光憑件死物誰肯聽話?
“程二爺眼睛不好,還是不要勞煩他了。不如請程家大爺陪皇兒走一趟,如何?”
程嶽早料到他會這麼說,腹內冷笑,“好。就請把我兄長請來,我跟他交待幾句。”
六皇子又遲疑了,“不必如此麻煩吧。事態緊急,王爺不如寫張字條,讓皇兒帶去就是。”
程嶽懶得與他爭執,當即提筆寫了封短信。
上頭就一句話,讓兄長代他去九門提督府,調集兵馬,協助維護京城安定。
然後,他還蓋上了他都察禦史的官印,算是正式形成一份公文。
要說程嶽這個禦史官兒,雖然平時被永泰帝壓製得死死的,難有作為。但都察禦史的職責裏,確實有一條,是在事態緊急的情況下,是可以代天子號令軍隊的。
隻要不造反,九門都督府必須配合。
六皇子瞧了,確實也挑不出什麼毛病來。
雖然他心裏極想程嶽補上一句,讓軍隊聽他的調令,但程嶽這麼含糊寫了,反倒是最合適的。
他總不能說,他想逼他老子的宮,奪他老子的位,讓軍隊都來聽他的吧?那樣士兵會聽他的才有鬼!
橫豎跟著程峰去領兵的,是他親兒子。等平定了京城四處亂糟糟的局麵,大家自然也會賣他的好兒,也就順便籠絡人心了。
所以六皇子在將紙條遞給八皇孫時,反倒多叮囑了他幾句。不要表現得太急躁,先收服人心要緊。
八皇孫領命。
六皇子也有很多事情要忙,不可能在程嶽這裏浪費太多時間。隻是派人繼續看管著他,將他軟禁起來。
待人走屋空,程嶽才露出一抹冷笑。
這樣前怕狼後怕虎,既狠不下心,又沒有魄力的家夥,還能扳倒永泰帝,坐上帝位?
那才真是老天瞎了眼!
一個紅衣宮女,端著茶飯送進來,一麵布菜一麵低聲道,“王爺,不論方才六皇子來與您說了些什麼,您都不要相信。他如今是掌控了宮中部分禁衛,阻隔了消息傳遞。但皇上那兒,他可是半點辦法也沒有。就是對您,他也不是真心。方才還叫奴婢在您的湯裏加了少許迷藥,不致命,卻會讓人想睡覺,沒有力氣。”
程嶽不動聲色道,“多謝提醒。你是——”
紅衣宮女道,“王爺不必客氣,屬下水三娘。隻如今宮中大亂,正是天賜良機,王爺何不振臂高呼,用先太祖嫡係子孫的名義,號令群臣,重奪帝位?奴婢知道,之前木十一來時,王爺心存疑慮,沒有答應。但如今您也看到幾位皇子是何等模樣了,難道您願意擁立這樣的無能之人,登上帝位麼?”
程嶽卻不上當,“連你都瞧著他們不能成事,我又如何能信?好比皇上那兒,你們可能使得上勁?”
這話問到紅衣宮女痛處,她麵色一僵,低頭道,“屬下無能,至今沒有消息。”
程嶽道,“所以,這個時候,最好的法子,是以不變應萬變。”
紅衣宮女臉上一喜,“王爺,您的意思是——”
那是答應他們了?但是要伺機而動?
程嶽挑眉,他可什麼都沒說!
隻這些人眼下還不好得罪,況且他還有更關心的事情要問。
“木十一拿我的玉佩去到王府,可曾確認王妃及府上安好?進宮來的,是我二嫂嗎?”
紅衣宮女遲疑一下,想著程嶽既然已經答應了,便輕聲講出實話,“王妃擔心王爺,親自進宮來了。”
但她們替寧芳催產之事,卻是隱瞞了下來。
程嶽神色一凜,紅衣宮女急忙道,“不過王爺放心,我等屬下一定會拚死護衛王妃及小主子周全!”
程嶽看不出喜怒的嗯了一聲,“你去吧。”
紅衣宮女微帶歉意,退下。
程嶽這才露出幾分怒色。
把寧芳誑進宮來,不就是為了要脅他,逼他去造反麼?
不,
事情應該沒這麼簡單,如果自己執意不從的話,他們會怎麼辦?
挾天子以令諸侯!
剛出世的孩子,是不是也一樣?
砰!
拳頭重重砸在桌上,可那被瓷片劃傷的痛,都蓋不住程嶽心中的萬般焦急與熊熊怒火。
不行,他不能在這裏幹等著。
寧芳在等著他,孩子們也在等著他,他得替她們做點什麼。
那麼首先,他得從這裏出去!
程嶽控製著自己,迅速冷靜下來,分析宮中的局勢。
雖因戚老都督的警醒,讓永泰帝逃過中毒,皇上也在盛怒之下,派出黑甲衛士去抓那些官員家眷進宮對質。但因擔心有人對他不利,永泰帝還是龜縮進了寢宮,隻把自己的地盤守得固若金湯,這才給了六皇子伺機而動的機會。
但這是不是也說明,皇上的身子其實已經非常糟糕,或者再度病發?
那麼這個時候,身為臣子應該做些什麼,既不招皇上忌諱,又讓六皇子無法阻攔?
窗外的風,呼呼越發大了。刮得飛沙走石,打在窗欞砰砰作響。
而屋內生著的火盆,也顯得越發悶熱。
忽地,那紅亮的炭火微微一縮,似是感覺到了什麼。
程嶽推開窗,聞到一股極遙遠的,於凜冽中帶著清爽的氣息。
他心思一動,忽地喚道,“來人!”
一個小太監忙不迭的過來服侍,也不知是六皇子的人,還是皇上的眼線。
程嶽整整衣冠,起身肅容道,“冬日下雨,恐非吉兆。尤其戚老都督中毒,昏迷不醒,本王願作賦一首,請欽天監官員協助,祭祀天地。請蒼天庇佑國之棟梁,庇佑吾皇,庇佑我大梁百姓!”
小太監心說,雖然之前又打雷,又閃電的,可哪裏下雨了?
正疑惑著,忽地隻聽豆大的雨點,劈裏啪啦落下,瞬間濕了天地萬物。
小太監一下就驚了。
他就算年紀小,不大懂事,卻也知道天氣反常,是不吉利的。而每逢此時,宮中都會讓欽天監做法化解,如今程嶽願意作賦祭天,慎重以待,倒是不好阻攔。
所以小太監道,“那奴婢這就去替王爺通報!”
然後連雨具都沒拿,轉身就衝進了飄潑大雨裏。
而程嶽轉身,提筆開始作賦了。